“妈, 你再帮我一次吧,求你了妈。”王苗苗跪在家门口,去拉母亲的手。

  母亲站在门口, 眼里有不忍,回头看了一眼丈夫, 想劝几句。

  “让她走。”屋里传来父亲无情的喝斥声。

  王苗苗又往前跪了两步:“爸, 我知道是我做错事了, 但乐山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他呢?”

  “他是个很好的人?”父亲从屋里冲出来:“他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就不会拿着你给的钱去读书,就不会让你跪在这里求我们!”

  “你知道吗,”父亲看着她,嘴唇在颤抖:“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时常在想, 是不是我跟你妈没把你教好, 或者说对你不够关心, 不然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你明明那么聪明,从小学习成绩就好......你怎么就, 变成这样了呢?”

  王苗苗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父亲几次欲言又止,他想扯下蒙在女儿眼睛上的那层纱,但那些话说出来必定带血,让他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甩袖进屋。

  知道父亲对自己失望,王苗苗一个人失落地下了楼, 走出单元楼的时候,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苗苗。”

  母亲追上来, 将一张银行卡塞进王苗苗手里。

  王苗苗不可置信地对上母亲的视线,母亲双眼含泪,拍拍她的手:“钱你拿着,先把欠的钱还上吧。”

  “妈......”眼泪夺眶而出,明明母亲没有打她也骂她,但她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母亲温柔地捋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叹息道:“苗苗,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曲乐山那个人靠不住的,你趁早看清他吧,不然你爸是不会原谅你的。”

  王苗苗咬住嘴唇,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母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丁宴澄说。

  曲之意点头:“可以这么说。”

  就像他外公说的,如果他父亲真的爱母亲,在意母亲,就不会接受她给的钱去念书,也不会让员工找上门要钱,让她回家要钱。

  但王苗苗想不通,又或者说她看不到这一面,她沉浸在曲乐山平日里给她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好”里面。

  而这种事在他们那个时代,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那时候的女孩儿们,思想很单纯,相信爱情,相信自己的选择,也相信只要不放弃,困难就会熬过去,就会像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获得崭新幸福的生活。

  但没有人告诉她们,在这种相信的背后,还要取决于那个人是谁,不是谁都值得这样的付出的。

  王苗苗想不通这一点,也看不到这一面。

  她拿着母亲给的钱,帮曲乐山还了债,而曲乐山,还给了她一场不盛大,也不隆重,甚至都没几个人参加的婚礼。

  婚礼上,王苗苗的父母亲戚一个都没参加,只有曲乐山的父母亲戚,加起来也不过三桌客人。

  或许是成家让人肩上有了担子,婚后,曲乐山重新振作起来,又在王苗苗的分析,以及结合自己的专业能力后,打入了教培行业,开起了培训班。

  术业有专攻,王苗苗的这个想法没有错,当时的社会正处在发展阶段,而国家想要前进,教育就一定不能少,曲乐山作为当时为数不多的,读过大学的高材生,想要开培训班教小孩子,易如反掌。

  至少比他之前的光碟生意要简单。

  培训班从小小一间,开到十间,从一家学校,到有人合伙开分校,分校又从本地开到外地......

  曲乐山乘上了时代向前的列车,一跃成为当时行业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他上了车,却把在后面推他的人,留在了门外。

  “在老师的这个圈子里面,学历是很重要的,当时他在事业上过得风生水起,结识的也都是国内国外名校毕业的人,像我妈这样高中文凭就不太能看了,”放在大腿上的手握紧,指甲嵌入掌心,感受到那股痛感,才勉强压下曲之意心里的厌恶感:“在外面的时候,他不会跟人介绍妈妈,有人问起就含糊其辞,再后面,我出生了,他就将我和妈妈送到了奶奶家,说是方便奶奶照顾我们。”

  “夫妻分隔两地,他从一开始的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到一个月回来一次,最后跟妈妈提了离婚,签好离婚协议后,奶奶不认他,他就没再回过老家,只是会定时打钱在一张卡上,老家就只剩下奶奶,妈妈,还有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曲之意不由得发笑,丁宴澄却能看见他眼尾处泛起的晶莹。

  “她真的很傻,居然把真心放在这种人身上。”

  “她也不喜欢我,毕竟我的身上流的是那个人的血。”

  人活着是需要信仰的,这个信仰可以是父母兄妹,伴侣子女,也可以是一只猫一条狗,是可以让人感受到爱意的东西,因为有爱,才有动力走下去。

  但王苗苗没有,父母不和她往来,丈夫背叛她,和她离婚,而就算是离婚后她也不能自由,还有一个儿子在拖着她。

  她的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在这种看不见光,一片漆黑的日子,她硬撑着,撑到了曲之意六岁。

  在曲之意六岁那年的春节,王苗苗摇摇晃晃走上天台,蒙住双眼,从天台一跃而下。

  飞机上,空乘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经过走道,问他们需不需要餐点,曲之意摇头,丁宴澄要了一份甜点和咖啡,也没吃,就放在小桌子上。

  此刻,距离飞机到站还有一段时间,曲之意第一次跟人讲起过去的那些事情,倍感疲惫的同时,也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阿澄。”

  丁宴澄回应他:“你说。”

  “我可以靠一下你的肩膀吗,好累。”

  丁宴澄没说话,直接揽住曲之意,把他靠在自己怀里。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听着丁宴澄有力的心跳声,曲之意闭上眼,任由眼泪划过脸庞。

  “如果当时,”曲之意睁开眼,声音哽咽:“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可以听一听她说话,又或者,她没有生下我,离婚后就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会被困着。”

  “所以你觉得,因为你的存在,拖住了她?”

  曲之意睁开眼:“对。”

  是他拖住了她。

  头顶传来丁宴澄的叹息声:“可是,你说她不喜欢你,那你有亲耳听到她说这句话吗?”

  “之意,再好好回想一下,不要被自己的记忆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