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洲听得懵懵懂懂的, 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很疑惑。

  曲之意想再跟他说明白点,话到嘴边,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当初林树跟他说的话。

  “这个啊,得你自己去悟了, 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都不做数......

  虽然他老师有时候吧, 性格是古怪了点,但说的话却是很有道理的, 这种事情必须是要自己去体会,别人说出来的,只能叫道理,不能算是自己的答案。

  如此,曲之意话音一转, 道:“好啦, 赶了这长时间的路, 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明天醒了再说。”

  姜洲一边吸鼻子, 一边用力点头:“行,你是心理医生,我听你的。”

  曲之意唇角微弯,本着活跃氛围故意逗他:“所以,你现在是我病人?”

  姜洲下意识地就要点头,脑袋刚有了那么一点儿弧度,就立马反应过来了, 疯狂摇头:“不是,我没有!”

  他一边摇头, 一边偷偷看丁宴澄,心虚得很。

  “嗯,那看来你不是。”曲之意笑着,配合他点头。

  丁宴澄没看明白他俩在干什么,只是奔波了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也有些累,又想起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还得问戴映雪多借两条被子,便不动声色地出去了。

  外面夜色正好,草原和大城市到底是不一样的,天高地远,晚风里带着青草的味道,月亮又圆又亮,星子散落满天,一颗一颗的,清晰到真可以数清楚的地步。

  戴爸爸他们正在烧酒,戴映雪和周晟后入座,没怎么吃,这会儿也还坐着,边吃边聊。

  丁宴澄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这会儿过去。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跟姜洲的想法出入不大的,那就是来之前,他也以为戴映雪他们躲到这里,日子应该是过得比较艰苦的。

  毕竟远离了人群社交,生活环境和以前相差太大,气候也比南方霸道许多,有落差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管是戴映雪也好,还是她的父母,丁宴澄都没能在他们的脸上找到他以为的东西。

  尤其像现在,他深刻觉得,他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他上前,便是扰乱了他们的氛围。

  热过的马奶酒香味全都迸发了出来,入口酸酸甜甜的,有米酒发酵的味道,戴映雪仰头饮完一杯,又往杯子里倒满了。

  周晟看她喝,就把自己杯子也凑过去:“阿雪我也要。”

  戴映雪拿起酒壶,往他杯子里倒酒,视线错了位,酒倒偏洒了一桌子。

  “哎呀......”周晟拉着戴映雪站起来,防止酒顺着桌子边流到衣服上:“有没有沾到你身上啊?”

  衣服是干净的,但凳子没能幸免,落了酒,周晟让她去旁边坐,自己打扫残局。

  戴映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乖乖去坐好,余光撇到站在房屋下的丁宴澄,她刚想挥手打招呼,对方先跟她比了个手势,然后就转身进屋了。

  丁宴澄回到房间,屋里已经亮起了灯,曲之意背对着他,站在床前摆弄被子枕头。

  室内气温比室外要高些,穿外套就会稍微有些热了,于是被脱了下来,随意扔在板凳上,只剩一件浅黄色的衬衫,扎在黑色长裤里,腰细腿长的。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曲之意也没回头看,猜到是谁了:“你平时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我......”丁宴澄停在离他不过三步远的位置,身高挡住了一半灯光:“我都可以。”

  曲之意点点头,转身看他:“那你就睡外面吧,我喜欢靠墙睡。”

  丁宴澄看看他,又看看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曲之意歪着头看他,以为他是有什么意见:“那要不你睡里面?”

  “不用,就你刚才说的那样,挺好的。”

  曲之意轻咬口腔右侧的软肉,表面镇定点头:“那行,时间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两人先后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半个小时后,关灯躺下。

  但今晚注定不是一个好眠的夜晚。

  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外面还有东西挡着,关灯以后只有一点可怜的月光照进来。

  曲之意侧躺着,在黑暗中睁眼‘看’面前的墙,耳朵不受控制地在听身后的动静。

  丁宴澄应该也是背对着他睡的,所以他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真是要命了,月黑风高夜,他们两个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共睡一张床,这怎么能睡得着呢。

  不过,曲之意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来,尴尬地闭上眼,他怎么能把人往那方面想呢?丁宴澄现在应该还是‘带病在身’的,那他俩睡一起也是没什么的啊。

  对,没错,就是这样,是他自个儿想得太多了。

  曲之意伸手掖了掖肩膀处的被子,睡觉睡觉!

  然而,身后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人突然动了,原本两人之间空出来的地方被占满,冷空气挤到外面,只剩下温暖。

  曲之意睁眼,想往旁边让,肩膀就和墙来了个不轻不重的碰撞。

  耳边传来丁宴澄的声音:“你怎么了?”

  曲之意深吸一口气:“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突然睡过来。”

  丁宴澄沉默了两秒:“被子有点小,侧躺后背是空的,冷。”

  曲之意:“......”

  他说得,有点对,确实冷。

  房间里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丁宴澄没听到他说话,动身又往外挪:“那我睡出去一点。”

  身边的人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是小得跟蚊子一样的声音:“算了,就这样吧。”

  尽管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丁宴澄还是本能地扭头看他。

  曲之意感觉耳朵很烫,他放开丁宴澄,又反手将他的脸摆正:“你不睡觉,看我干什么啊。”

  丁宴澄任由他摆弄,平静地望着天花板,平静地问:“不能看?”

  曲之意:“......”

  他到底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问出这样的问题的?

  丁宴澄又问:“光说我不睡,你不也没睡?”

  曲之意说:“我等会就睡了。”

  枕边传来丁宴澄很轻的笑声,低低的,有些挠耳朵,曲之意看他:“笑什么。”

  “也不能笑?”

  曲之意:“......”

  听着耳边的沉默,丁宴澄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这样的曲之意,很可爱。

  温暖的棉被下,手掌摩擦床单牵住曲之意的手,医院里把脉的手,手指很软很细,骨节分明。

  丁宴澄说:“睡吧,曲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