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之意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

  在感情这件事上, 有两种悲哀,一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找到对的人, 另一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终于找到对的人, 结果那个人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搁以前, 曲之意觉得这话是矫情, 但搁现在,他觉得这话放在姜洲身上, 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同样的,此刻姜洲的心里也是万马奔腾。

  在来之前,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以及应对方法。

  比如说,戴映雪他们在这里生活得这么艰苦, 那他就可以在生活上帮他们, 给他们钱。

  再比如说, 他们不是欠了债,这些年他自己攒了些钱, 也可以帮着一起还,再不济,还可以回去让他爸帮帮忙,反正以前大家关系这么好,他爸肯定不会拒绝的。

  等解决完了戴映雪家里的事,他们一家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前的地方生活,重回正轨, 他们也能像以前一样……

  他想了很多,计划了很多, 甚至都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景象了。

  但就是没想过,他们都不是以前那个背着书包,谈个恋爱拉个小手就会被叫家长,写检讨的高中生了。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各自有各自的生长环境,人脉关系,谈恋爱结婚成家,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毕竟没有人一直站在原地,都在向前走,向前看。

  丁宴澄推开车门走到姜洲身边,曲之意轻轻拍了拍姜洲的后背,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姜洲,我们先把东西搬下车吧。”

  姜洲鼻翼翁动,没说话,也没动,眼睛死死盯着戴映雪的那个方向看。

  他这么苦大仇深的,谁能忽视得掉,戴映雪微微歪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不过她有一点近视,刚才听到停车的声音就跑出来了,走得急没戴眼镜:“诶?是有外地人过来玩儿吗?”

  周晟摇头:“不是,说是来找你和戴伯伯的,跟你们认识。”

  “找我?”戴映雪眨眨眼,牵起周晟的手:“走,过去看看。”

  他们越走越近,姜洲依旧站着没动。

  毛估估算,他们有十来年没见面了,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变化,但也没到认不出来的程度,戴映雪在离他们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了一下来,视线不断在姜洲和丁宴澄身上来回转。

  “你,你们……”戴映雪迈不动腿,整个人震惊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丁宴澄越过姜洲,走到戴映雪面前,同样情绪复杂。

  “阿澄哥?是你吗?”戴映雪不确定地试探。

  丁宴澄很轻地叹了口气,点头:“是我们。”

  北方的风不养人,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戴映雪没有以前那么精致了,衣着朴素,皮肤有些干燥,也没有以前那么白了。

  但丁宴澄并没有从她身上看出艰苦,亦或是压抑,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甚至更喜欢笑了,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小心思。

  “好久不见,映雪。”

  戴映雪眼中蓄泪,她抓住丁宴澄的肩膀,笑里带哭:“你,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丁宴澄抬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眼泪:“这么久没见应该笑才是,哭什么。”

  “那我就是忍不住嘛。”戴映雪笑着自己擦掉眼泪,看看他,又看看姜洲,还是觉得不真实。

  姜洲也已经缓过劲来了,一双眼睛沿着戴映雪,通红的:“映雪......”

  戴映雪笑着点头:“姜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姜洲声音颤抖,脸上的表情在慢慢融化。

  这一路过来,又是坐飞机,又是开车的,个个都是一脸疲态。

  戴映雪带他们回家,和周晟一起去收拾空房子。

  行李箱在出发前轮子坏了,曲之意打算抗进去,丁宴澄拦了一下,说:“你去里面坐会儿,我来。”

  说完,半蹲下,轻轻松松抗起行李箱走了,曲之意怕箱子掉下来,连忙跟在后面‘保驾护航’。

  戴映雪他们住的房子也是木房子,但相比起那种老式木刻楞,又更现代化一些。

  他们把行李搬进客厅,戴映雪也从旁边的房间出来了:“阿澄哥,我们家空闲的房间不多,只有这两间了,你们可能得挤挤。”

  丁宴澄笑:“没事儿,到时候我们自己分一分就好了,你也别忙了,房间我们自己收拾,又不是没手。”

  “阿澄哥还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要自己来。”戴映雪一边说,一边捂着嘴笑,又瞥了姜洲一眼,道:“喂姜洲,我怎么看你愁眉苦脸的,这么不待见我,你来这儿干嘛。”

  姜洲当即反驳:“我什么时候不待见你了?我明明——”

  “嗯好好好,”戴映雪向来是没耐心听姜洲说话的,没等他说完,就笑着对丁宴澄说:“阿澄哥,我爸妈去外面放牛了,得晚上才回来,你们先坐,我去准备准备,晚上啊咱们烤肉吃!”

  丁宴澄欣然点头:“好啊。”

  如此一来,戴映雪就去屋里把周晟叫出来了,两个人去了外面开始准备晚上的食材,留丁宴澄他们自己分房间。

  姜洲此刻可谓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备受打击,也没等丁宴澄问,说了句“我要一个人静静”,就拖着行李箱选了左边的房间。

  关门锁门的声音一气呵成。

  曲之意:“......”

  丁宴澄:“......”

  “咳,”曲之意扭身,假装找自己的行李箱:“要不,我去问问楚先生,他们家有没有空的房间。”

  “enn,”丁宴澄也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会不会太麻烦,而且他们那边应该挺久没住人了,估计收拾起来会比较久。”

  “这......”曲之意为难起来。

  这确实也有点道理啊,而且楚岑和毛安娜应该也是还没有复合的,他现在掺进去多少有些不合适,可......

  曲之意悄悄看丁宴澄,说实话,两个男的睡一起,这没什么,大学那会儿,他和李望舒跟着导师在外面跑,酒店房间紧张的时候,也是睡过一张床来着,都是男的,这有什么呢。

  但同样一件事,放在他和丁宴澄身上,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他俩,一个跟另一个表过白,送过花,还在车里......咳,总之,以他俩现在这个关系,睡一个房间一张床,那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曲之意又往半掩着的门里看了看,确实只有一张床。

  “额,那,我们?”

  丁宴澄思考了两秒:“等会儿我问问映雪,还有没有多的被子,我自己打个地铺一样的。”

  “啊?”曲之意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这白天温度都才十度,等到了晚上肯定会更低的,打地铺多冷啊。”

  “也不一定,到时候多垫两层就好了。”丁宴澄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箱,开始往房间里搬:“我先去把屋里打扫一下,灰尘有点大,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这种时候曲之意怎么好意思自己偷闲:“不用,我跟你一起收拾,这样快点儿。”

  和南方地区不同,内蒙古这边到晚上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太阳太下山,戴映雪在房子门口的草坪上摆好桌椅碗筷,周晟架起烤肉的架子开始烤肉。

  吃内蒙草长大的牛,肉烤出来都是奶香奶香的,刷上孜然和辣椒面,香味被风卷起来,飘得很远。

  戴映雪的爸妈也是很久没见到过丁宴澄了,拉着他一口肉一口酒,聊得不亦乐乎。

  “哎呀,真是一转眼,你们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在我的印象里,你和姜洲啊,还是穿校服的样子呢。”戴爸爸感慨道。

  回忆起以前,丁宴澄和姜洲心里也有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像埋在地里酿了半辈子的酒,不用喝,光是闻着就醉人,太美好了。

  丁宴澄轻笑一声,说:“都一样,我记忆里,戴伯伯你也很年轻,白头发没这么多。”

  “哈哈哈,”戴爸爸摸摸自己的头:“老了呀,岁月不留人。”

  丁宴澄抿了一口酒,沉默地点头。

  岁月不留人。

  平时很爱说话活跃气氛的姜洲今晚一直在闷头喝酒,戴爸爸见他已经开始微醺了,劝他:“姜洲,这里的酒度数比较高的,你少喝点。”

  姜洲脸颊红彤彤的:“......好。”

  手上却没停,又仰头灌了一杯。

  戴爸爸看着不对劲,问丁宴澄:“哎哟,这孩子怎么了?”

  “没事,他平时就爱喝酒,不用管他。”

  “那这喝得也太多了,”戴爸爸伸手去拦:“姜洲啊,快别喝了,吃点菜。”

  “不,我要喝......”姜洲往旁边躲。

  戴爸爸毕竟比他清明,动作也快,抢走了他手里的杯子,又在他盘子里放了几串周晟刚烤好的牛肉串:“快吃点肉垫垫胃。”

  姜洲没动,酒被拿走,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抽走了,他推开面前的碗筷,趴倒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地盯着一处看。

  曲之意顺着他看的方向找过去,是戴映雪在的位置。

  她和周晟今天忙了一晚上了,刚得到空坐下来一起吃,拿了一串牛肉递给周晟,两人脸上都有笑,时不时还会耳语两句。

  曲之意看见了,姜洲一样看见了,他趴在桌子上,感觉鼻子阵阵发酸,不仅鼻子酸,眼睛视线也模糊了,像是隔了一层水帘一样,他抬手狠狠去揉眼睛,大声嚷嚷:“什么东西进我眼睛里了,看不见了!”

  “啊?”戴爸爸连忙抽了一张纸给他:“可能是飞虫,你快拿纸擦擦。”

  姜洲将脸埋进纸巾里,纸巾肉眼可见地被蕴湿了一块,渐渐的,肩膀开始轻微抖动,声音也抖:“不行,还是有,我眼睛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