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手机里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那天他跟李瑞锋在市医院住院部外的喷水池前接吻的画面，周梓瑛看见照片后微微一怔，随后深沉的笑意从眼底开始慢慢扩散，浅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动着好看的亮光，他深深地笑了起来，“你从哪儿看到的？”
“就学校企鹅表白墙啊，今早发出来的，估计这会儿都爆了吧。”同桌女生拉着她的同班闺蜜走在周梓瑛身边，很认真地思考着周梓瑛的性取向，“也不对吧，你应该是双性恋吧，你初中不是还和女生谈过恋爱来着。”
周梓瑛在同桌女生说完之后便拿出了手机，还没打开手机屏幕上就已经有了几百条消息。周梓瑛很受欢迎，并且只要被人索要微信，不管本校还是他校，是学生还是大人他通通来着不拒，高中部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在周梓瑛的列表里，现在他的微信消息已经爆满，周梓瑛从上至下滑动着，大概看了看，大部分是担心他和问他怎么回事的，还有三四条是趁乱对他告白的，都是不怎么熟悉的男生，还有一小部分是骂他恶心的。
他又点开空间，翻到了那条帖子，图片上面还有一条文案，写的是“没想到我们校草竟然是”后面加了一串省略号和一个惊恐的表情，周梓瑛又去看下面的评论，有好几百条，有骂有祝福还有辟谣的有骂投稿人跟踪阴险的，但大部分都是震惊。
周梓瑛想了想那天一起去医院的人，有可能照相的是柯绮或者赵炫，但他们并没有把这张照片公布出去的动机，或者是这些天总是跟着他的那个金头发的外国人，照片极有可能是他拍的，但是他没有投到表白墙的渠道，要添加二中表白墙的好友必须要备注真实的姓名年级班级还有学号，否则不会通过，并且学校允许表白墙存在的前提条件是，投稿人也必须是备注刚才三点真实信息且内容不涉及违规违法表白墙才会采用。
二中的表白墙名叫表白实为信息墙，吐槽表白抓小偷卖书打广告分享生活的都有，据说运营这个账号的是学生会宣传部的成员，但学生会每年都在换届，具体是谁除了宣传部部长没人知道，但周梓瑛马上就会知道，因为宣传部部长就是他的同桌女生。
周梓瑛在一堆爆炸的消息里只回了还没出院的冯诚辉，接着他收起手机，对旁边的人道：“你知道表白墙是谁在运营吗？”
同桌女生刷手机的手一顿，板着脸对他道：“我不会告诉你的，这是我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
“欧阳，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但是我看到自己这样的照片……”他垂下眼眸，微长的睫毛颤动着，浅色的眼眸显露出隐忍的亮光，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微微咬住嘴唇，声音破碎，“欧阳，我真的……好难受。”
“啊！”同桌女生兼宣传部部长尖叫一声，立刻捂住了眼睛，“你别！你别来这招！我跟你做了这么久的同桌！你以为我吃你这套吗！我杀了十年的鱼！我的心跟我的刀一样冷！”说话间她又从指缝中看见对面少年含着水光的眼眸，同桌女生又怪叫了一声，用力闭着眼使劲摇晃着旁边的闺蜜，“快！快！翠果！去打烂他的嘴！”
两人没僵持多久同桌女生就败了，但周梓瑛还是让了一步，只让同桌女生帮他问是几班的人投的稿，同桌女生询问之后告诉他是二班投的，周梓瑛听后立刻就知道是谁。
有点意外，那个叫利欧的外国人居然会找上安剑，不过这根本伤不到他分毫，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两人走进教学楼的时候他们班班主任肖颖叫他去一趟办公室，周梓瑛早有预料，但欧阳听到他要去办公室的时候平时一向没心没肺的她还是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周梓瑛笑了笑，对她说了句没事。
等周梓瑛进了办公室，早读铃声就响了起来，周梓瑛站到肖颖的跟前背对着门，后者表情严肃，等办公室里的老师陆陆续续地离开，她才开了口：“梓瑛，你妈妈已经……”
还没等她说完，身后便响起一阵局促的脚步声，肖颖看见来人后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嘴上喊了一声展主任，周梓瑛下意识回头，人刚转过来，一记耳光便甩在了他的脸上。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周梓瑛侧着头，红印很快浮现在他白皙的脸上，他微微弯起嘴角，说道：“妈，好疼。”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羽毛，展辰玉看着他，声音冰冷，“肖老师，我想和梓瑛单独谈谈。”
等肖颖离开后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女人阴沉的目光盯着少年，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着，良久之后，她缓缓开了口。
“周梓瑛，我只说一次。”她把手机举到周梓瑛眼前，里面是那张照片，“和这个人断绝所有关系。”
“不要。”
第二记耳光如期而至，周梓瑛朝另一侧微微偏过头，展辰玉往前跌了一步，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肩膀。
“周梓瑛，你想让我死吗？”她抬头望向周梓瑛，瞪大的眼眶里涌上了泪水，“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呢？”
周梓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展辰玉死死地捏着他的双臂，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你为什么总是和这样的人搞在一起？上次是蒋曦这次是和十八中那个学校的人，还是个男的？”她的语气越来越急促，“是我没给你好的教育吗？你是在怪我吗梓瑛？啊？你告诉我，你告诉妈妈，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
“我记得老是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叫做柯绮啊，是她不够漂亮不够优秀吗？”她道，“你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梓瑛？你知道你在同学眼中在老师眼中都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好孩子，他们都特别喜欢你，你想让这一切都毁了吗？”她满脸的泪水，眼眶通红，眼里怒火与悲伤交织，“十八中的学生都是些只会混社会的败类，他们会毁了你的梓瑛你明不明白？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就是我的命你明白吗梓瑛？为了你我甚至可以放弃生命，梓瑛，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为了你我甚至回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我甚至还要面对周臻焱，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梓瑛？”
女人的声音几乎怒吼，回荡在整个办公室，片刻之后，少年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像是释怀却又像是不甘，他慢慢地抬起双手轻柔地放在女人的肩膀上，苦笑道：“妈，我至少想要得到喜欢上谁的自由。”
“你的自由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渣吗？”展辰玉道，“你有为我考虑过吗？你有为你的未来考虑过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梓瑛，你不是同性恋，不管你和那个人发生了什么那都是你的错觉！是错觉！你不能这么幼稚啊梓瑛！”
少年握住女人肩膀的手紧了紧，“妈，那不是错觉。”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一下子冲上了头顶，展辰玉死捏着周梓瑛的胳膊，表情十分扭曲，“你真的想让我……”
激愤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上突然传来一个下坠的重量，周梓瑛猛地接住了怀里的人。
就像是被切断了一般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周梓瑛抱着怀中的人脑袋像忽然被抽空了一般，他在呆愣之后慢慢地低下头，在看见女人紧闭的双眸时心脏猛烈一颤。
“妈……？”
第91章
展辰玉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医生说她最近这一段时间过于劳累，精神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再加上她本身就有高血压，受到刺激后一激动很容易就晕倒。
展辰玉身体本来就不好，年轻时一心扑在事业上不要命的工作，人到了中年工作却比年轻时还要忙，教导主任是学校里最忙的一个职位，她在这几年里苍老得很快，她脾气也不好，很容易生气，长期处于一个不良的情绪，日积月累身体积压了很多慢性疾病，比如胃病和乳腺病。
慢性疾病只能通过长期吃药和调理来治疗，而展辰玉也一直都在吃药，中药西药都有在吃，这次发病主要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医生的建议是住院修养一个星期，但展辰玉坚决反对，她最迟第二天下午就要出院，周梓瑛就劝她听医生的话，但也根本毫无作用。
周梓瑛是上午跟着救护车从学校一起来的市医院，同行的还有他的班主任肖颖，展辰玉晕倒后周梓瑛立刻打了急救电话，接着冲去一班教室叫来了肖颖，到医院后两个人一起等展辰玉从抢救室里出来，等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之后，周梓瑛说自己在这里守着让肖颖回学校去不要担心，有什么情况会立刻通知她。
周梓瑛在肖颖走后便坐在了展辰玉的病床旁，从早晨十点开始一直坐到了展辰玉醒来。
在这期间，同一病房的病人家属见他一个穿着校服的孩子孤零零地坐着就想跟他说说话，但这孩子看着很冷淡不太愿意聊天，病人家属也理解，于是就最后安慰他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让他不要太过担忧。
周梓瑛端坐在凳子上，默然地盯着病床上的女人。
展辰玉会知道这件事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早跟晚的问题。
展辰玉对他的要求他很清楚，也很明白，她想把自己拴在她的身边，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掌控自己的人生，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和谁来往，不能和谁来往都要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一旦脱离，她无论如何，就算用死来威胁也一定要把周梓瑛掰回她所谓的正轨上，而周梓瑛在这场威胁中也一定会妥协，在李瑞锋和展辰玉之间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展辰玉。
他看着熟睡中的女人眼里透出淡淡的哀伤。
一开始就没有两全的办法。
展辰玉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和母亲，而在关于“他想自由”这个话题上她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人，她以自己的想法理解着周梓瑛，并且根深蒂固不会被任何人动摇，从小到大他很多次都想和展辰玉沟通，那时候他觉得亲人之间，孩子跟母亲之间想要得到互相的理解就必须要沟通，但根本没用，沟通的结果从来他妥协，他必须按照展辰玉的想法来，因为她是在“为他好”。
上了初中以后他就放弃和展辰玉沟通了，但他的内心不愿意就这样妥协就这样认输，于是他就接近了蒋曦，展辰玉眼中的差生，即便只是挣扎也好，他忤逆她的要求，她震怒，打在脸上的巴掌他其实觉得一点也不疼，因为他习惯了，初二站在主席台上念检讨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是开心的，暴打安剑时他甚至期待安剑告到老师那里去查监控发现安剑真的被他打成这样的，他在老城区里打了那么多次架都没有人录视频发到老师或者二中表白墙上去，后来一想打架就是十八中那群人的日常，不过他期待过至少相对阴险的林羽恒会这样做，但他也没有。
所以这次，当他看见那张已经传遍整个学校的接吻照时才会那么平静，甚至还有些开心。
就算没有利欧拍的那张照片，展辰玉也迟早会发现，他和李瑞锋之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遮掩要躲藏，李瑞锋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可以为对方拥有些什么，但绝不会为对方放弃什么。
但他还是低估了展辰玉，他做这些事从来都不是想让展辰玉晕倒，他只是想在展辰玉知道他做的这些事后能够和他交流，和他好好沟通，哪怕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也好，但没有任何作用，他试了那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而这一次，展辰玉差点有了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