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绮说着说着竟然有点觉得她可怜，连头都摆了起来，“你拿什么跟我争啊，你最后连个部长都没选上。”
说完她瞥见郑明瑶颤抖的手，还有因为太过用力而突出的清晰的骨骼，接着她上前两步走到郑明瑶的面前，弯下腰凑到她的跟前，“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小混混，但这是在二中，你如果做了违反校纪校规的事，以你的家庭状况，你的高中三年就全毁啦。”
说完柯绮直起腰转身就走出了教室，出去的时候还回头对郑明瑶挥手说了个拜拜，郑明瑶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出声，等到脚步声走远了，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秋子的电话。
但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郑明瑶瞬间抬手把手机朝黑板狠狠地砸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黑板上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凹陷，手机刷地一下弹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巨大的声响过后，教室里又恢复了寂静，只能听见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下一秒，郑明瑶忽地一下跪在了地上。
“柯绮……”
像是要把名字吃入腹中一般，她死死地盯着地面，从前那些混混的面孔一个又一个的闪过脑海，突然，脑中的画面定格在一张灿烂的笑脸上，她静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勾起了嘴角。
“……陈冉。”
第67章
老城区后边儿靠近山的地方是老城二区，和政府正在规划改建的老城一区不同，老城二区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到新北区的公交车只有两班，郑明瑶每天都赶最早的那班，先走十分钟到车站，再坐四十分钟公交车去上学。
放学后学校对面公交站等车的学生很多，乌泱泱的一片，郑明瑶跟着人流上了公交车，没座位，身边还人挤着人，于是她就在门口的位置拉着扶手。校服口袋里还装着碎掉的手机，沉甸甸的。她低下头，让两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
公交车开出新北街，车里除了学生还有很多下班的成年人。这站刚开出没多久，突然一个急刹，站在郑明瑶前面的人一下子就扑进了自己怀里，那人是个女孩，身上没穿校服，不是学生，她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女孩的肩膀把人稳住，低头平淡地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郑明瑶身高接近一米七，比普通女孩子要高很多，那个女孩匆忙从她的怀里站起来，埋着头没说话，郑明瑶只能看见她头顶的染着栗色的发旋儿。
没有回应她也不在意，可就在她的目光准备望向窗外时，胸前的衣襟突然被捏紧了，她重新低下头，看见捏着她衣服的手正是这个女孩。
郑明瑶心觉异样，目光朝她周围扫去，却看见女孩的短裙下面露出了半只粗糙的手，郑明瑶瞬间抬头，看见就在隔了一个人位置的对面一个中年男人挤在人堆中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若无其事地玩儿着，郑明瑶一秒都没有犹豫，抽出手由下朝上一拳砸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这点儿声音在有些吵闹的车厢里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但是旁边有看见这一幕的，全都先愣了一下，接着十分疑惑地问道：“小同学你怎么了？怎么打人？”
被打的中年人也愣住了，手里突然一空，手机也被打飞了出去，他抬起头看向前方，郑明瑶根本不带停留，又一拳砸了过来，打到了那个男人的鼻梁上，这下有人开始惊呼起来，中年男人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地对着这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女孩骂道：“草你奶奶的！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郑明瑶一手环着身前的女孩，脸色很平静，只是看向中年男人的眼里全是鄙夷和恶心。她没有说任何话，周围讨论的声音渐渐大了。就在这时，那个被猥亵的女孩再也忍不住了，她两只手死死地都捂着自己后面的裙摆，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看见这一幕，周围的人全都明白了。
坐在旁边年长的阿姨站起来就开始安慰女孩，稍微年轻一点的上班族掏出手机报警，站在中年男人旁边的人开始朝他质问和谩骂。中年男人一开始还在辩驳，后来也受不住一车人的攻击在下一站匆忙地跑下了车，郑明瑶见状也朝公交车门口挤，就在要挤出去的时候衣服被人拉住，郑明瑶回头，是那个女孩。
女孩明显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去哪儿？”
郑明瑶朝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在这下。”
说完她挤下了公交车，朝着中年男人离去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去，这一年多被她刻意压制住的东西在公交车上时就已经破开了枷锁。她的长发飞扬在空中，像一只猎豹一般，没跑两步就追上了中年男人，她在后面把书包狠狠地朝前方的人砸过去，中年男人突然一个踉跄，转头朝后看过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的女孩直接朝他扑了上来，一拳又砸在了他的脸上。
中年男人往后摔到了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路人全都惊呆了，郑明瑶鼻梁上的眼镜在她扑上去的那一刻掉到了地上，她趁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压在他身上左右打了两拳，中年男人挨了两下之后反应过来一脚踹上郑明瑶的肚子把她踹飞了出去。
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未成年女孩本来体力悬殊，但成年男人因为工作上班的原因身体羸弱，慢性疾病很多，未成年女孩曾经打架成瘾，身体健康体力充足，于是当郑明瑶被踹飞在地她很快就爬了起来，朝着刚刚从地上坐起来的中年男人又冲了过去，两个人就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你这臭娘们儿是不是疯了啊？”中年男人大叫道，“疯了！疯子！”
脸被狠狠地扇了一下，耳朵瞬间传来嗡鸣，郑明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脑中闪过学校大礼堂刺眼的灯光和柯绮带着嘲笑的脸，她突然笑了起来，再转头时眼里带上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每挥出一拳，嘴里都会念一句，“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
虽然一开始是郑明瑶占了上风，但终归男女体力悬殊，很快便式微，而旁边的路人也全都上来劝架，主要是把中年男人制服，郑明瑶这边，当她被打得有些头晕的时候理智便逐渐回来，她拉住那个来劝架的路人，眼里挤出两滴泪，“对不起……这个人他刚刚在公交车上猥亵我的好朋友……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太生气了姐姐……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那个女性路人见状心疼得不行抱着郑明瑶安慰地拍着她的背，直到警察来带走了那个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而自己则再次坐上了公交车，半个小时以后在老城二区下了车。
下了车，她先去药店买了最便宜的跌打药，接着就去了一个手机维修店，掏出口袋里碎掉的手机问师傅能不能修好，师傅说能，只是不便宜，算了算，她存的那点儿钱连零头都不够。
从维修店出来再往街里的闹市区走几分钟就能看见一家面馆。面馆不大，只放得下两排桌子，现在正好是饭点，里面坐满了人，叽叽喳喳地很吵，一个女人端着一碗面放到客人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了郑明瑶，立刻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现在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吗？”
郑明瑶嘴角挂着淤青，头发也很凌乱，她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在里面脱了校服，围上了围裙，把头发扎了起来，端起餐口她姑父刚煮好的面走了出去。
她穿过满地的烟头和纸巾，把手中的面端给一个客人，那个客人是面馆的老常客，看见郑明瑶来了，盯着她说道：“明瑶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郑明瑶没有理人，转过身去收拾旁边的碗筷，吴惠见状过去拍了她一下，“杨叔叔问你话呢！”
郑明瑶收拾完就走了，吴惠尴尬地对那个客人道：“杨哥你别见怪，她就这样。”
那人摆摆手，“吴姐，我看你家明瑶这么漂亮，以后肯定可以嫁个有钱男人！”
坐在一起吃面的人听见这话全都笑了起来，郑明瑶面色平静地把脏碗放进水槽里，正准备走，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姐，帮我倒杯水。”
说话的是郑明瑶的表弟，今年刚上初中，很调皮，她姑妈和姑父为了让他好好做作业，就在面馆的里面放了张桌子，方便监督他。
郑明瑶从碗柜里拿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了她表弟桌子上，这个时候吴惠进来了，逮着郑明瑶就说，“明瑶，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杨叔叔就住我们家隔壁，从小就很照顾你弟弟，我们家以前有困难的时候都是杨叔叔帮助的我们，你怎么这么不知道感恩呢？”
郑明瑶不想听这些，正准备端着面走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表弟又说话了，“姐，我还想喝水。”
闻言，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水杯又倒了一杯水，只不过这次放在桌子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些，导致水洒在了她表弟的作业上，表弟惊叫一声，“姐你在干什么？把我的作业都打湿了！”
这时，正在煮面的吕为刚把勺子一摔，几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隔了两秒，吕为刚面色严肃地对她道：“明瑶，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
郑明瑶看着他没说话，“六年前，你爸爸妈妈死了，我们把你从农村接出来，供你吃供你穿还要供你读书，你知道供你在二中念书要花多少钱吗？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这么辛苦，现在就让你给你弟弟倒杯水你都有脾气。”
郑明瑶觉得好笑，“外面这么多人等着吃面，他有手有脚的，水壶还在他旁边，自己不行吗？”她道，“六年来面馆里所有的碗都是我洗，关门开门前面馆里所有的卫生都是我来做，只要我在，你们家所有的饭和家务都是我做，我不在留也要留到我回来做，他就倒杯水也不会吗？”
“照顾你弟弟，照顾我们家这都是你应该做的！”吕为刚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不知感恩，如果不是我们，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郑明瑶垂下的拳头捏得死死的，牙都快咬碎了。吕为刚也生气了，他指着郑明瑶，朝旁边的人道：“吴惠！我就说当初不应该让她上学！连感恩都不知道的死丫头还上什么学！丢人现眼！”
郑明瑶努力控制住想把面前这碗面砸到吕为刚脑袋上的冲动，她转过身，看见他表弟满脸的得意，不懂为什么他成绩这么烂，人这么弱智，这两个人就像宝一样的把她表弟供着。
郑明瑶没有再多说什么，端着面就出去了。这样的对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郑明瑶想过去别的地方打工，自己供自己读书，但是没有哪个地方会要一个未成年人工作，吴惠和吕为刚还是她的监护人，她就在这样的环境中熬了六年。
学校里，班里除了班主任没人知道她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会说，她根本没有办法说出口，她好不容易在学校建立起来的形象，建立起来的自尊心，怎么可能打破。
所以她恨死了柯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