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诚辉说完周梓瑛没有答话，只是把目光又移向了窗外。周梓瑛家里的事冯诚辉全知道，他隐约有了感觉周梓瑛为什么会这么问，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小区门口见到他时他身上会散发出来比平时更压抑的阴暗气息。
“你不用担心……”冯诚辉蠢蛋一个，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说出来的话也磕磕绊绊的，但意思很清楚，“你和展老师不会出问题的，就算是你爸爸……他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周梓瑛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物，觉得冯诚辉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昨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家里，只因为他接起了展辰玉的电话。周臻焱那种阶层的人本应该没有弱点，有也不会暴露，但周梓瑛一直都很清楚，他们母子是他的耻辱是他人生中想抹去的污点，倘若有一天真的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他和他的妈妈可以赌上所有，但周臻焱不行，他的牵绊太多太多了，他害怕展辰玉真的会发疯，这就是他的弱点，二中上个月高一年级的月考成绩下来了，周梓瑛全年级第一。
高一没分班，二中会在公示板上公示全年级前五十的全科成绩。周梓瑛的文科，数学英语语文都在第一，理科之中只有物理以一分之差败给了冯诚辉。
不过虽然冯诚辉物理拿了第一，但他的英语稀烂。不仅英语稀烂，文科和语文也很差，硬生生把排名拖到刚刚五十名，回家又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周梓瑛知道冯诚辉学理科大部分靠天赋，他不擅长靠记忆力学习的东西，也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记忆上，只愿意花在打游戏上，脑子里装的那点儿法律知识，还是他爸妈从小到大在家处理工作长年累月浸到他大脑里去的。
但这是在二中，市第一，全国排上号的顶尖中学，竞争相当激烈，各路天才数不胜数，没有哪一个人能稳坐第一，从高一上学期到高一下学期，周梓瑛拿过第三当过第二，当然也坐过几次第一，不过论起综合素质，周梓瑛才是二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演讲比赛，体育比赛，技能大赛和文艺比赛从小到大获奖无数，这都与他出身的家庭环境分不开。虽然在他小学的时候周臻焱和展辰玉的关系已经崩溃，周臻焱更是从周梓瑛出生起就没有在意过一次，但两人还是把最好的教育和资源给了周梓瑛，即便是一个付出了精力与沉重的爱，另一个只付出了金钱。
即便各有各的不幸，冷暖自己体会，但不可否认，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在塔尖。
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梓瑛和冯诚辉端着盘子往座位上走，看见前面带着眼睛披着头发的女孩在冲他打招呼，那个女孩是郑明瑶。
她脸上挂着微笑，就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周梓瑛还是得承认，能进二中的都不是善茬，心里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虽然周梓瑛已经没有再和郑明瑶来往下去的必要，甚至看见她就会想起昨天听到的事，然后自己就会被恶心到，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只疯狗的模样，就会变得胸闷气短，想砸点儿什么东西，更想一拳把那只狗的头给打掉，但陈冉的事和她有关。
本来周梓瑛也不想再多管这个闲事，但那天他在车站遇见了那个脆弱得像纸一样的女孩，他没办法忽视，更何况李瑞锋是个一根筋的木头，是处理不好这类事情的蠢货，周梓瑛放心不了。
想到这，他忽然就更生气了。
已经都绝交了到底为什么还要在意到这种地步。
冯诚辉跟着周梓瑛坐到了郑明瑶她们的旁边，他们几个已经坐一起吃过好几回，冯诚辉也稍微熟悉了一点，和另一个女生稍微能说上两句话了，但这次沉默的却是另外两个人。
周梓瑛从坐下后就在埋头吃饭，脸上的笑容很不自然，而郑明瑶也没有说话，文静地吃着饭，谁也没看谁，气氛相当诡异，那个女生小声分析到可能两个人昨天发生了什么，比如谁对谁告白了，冯诚辉摇头说不可能，就算是这样这个逼脸皮超厚绝对不可能害臊。
冯诚辉当然不知道周梓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谁，和现在的郑明瑶对周梓瑛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把前因后果说给他听，他肯定会一边大叫离谱一边运用自己做物理题时那样严密的逻辑得出周梓瑛和郑明瑶是情敌的结论。
下午放学的时候展辰玉给周梓瑛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来初中部等她一起回家，周梓瑛背着书包跟着人流出了教学楼，却看见门口的柱子上靠着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他穿着二中的校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了额头看不清脸，但周梓瑛只是扫了一眼那张紧抿的薄唇和削尖的下颌就知道是谁，只是他的目光和脚步都没有停留，径直朝外面走了出去。
初中部要朝校门相反的方向走，周梓瑛一路上遇到很多熟人都一一打了招呼，而那个穿着连帽卫衣的人就跟在他身后，离自己两米的距离，从高一教学楼门口一直跟到了初中部，周梓瑛神色如常地往前走着，慢慢地走上了一条狭窄的小路，接着拐进了一个楼与楼的过道之中。
跟在后面的人加快了脚步，也跟着他拐了进去，但就在抬眼的一瞬间他看见周梓瑛就在他的面前。
他双手环臂，轻轻地靠在墙上，阳光从前方射过来，把眼前的双眸映照成浅浅的棕色。
他盯着李瑞锋看了一会儿，接着漫不经心地朝他伸出手，“校服，还来。”
第65章
李瑞锋盯着他看，“你不是说你不要了。”
周梓瑛扯了一下嘴角，觉得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于是放下手转身就走，李瑞锋见状上前一步去抓他的手腕，但却被周梓瑛拍开了，像躲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和他拉开距离，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就这么讨厌我？”李瑞锋问道。
周梓瑛不想再和他说话，收回目光转过身又要走，李瑞锋的耐心用光了，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他两步上前冲到了周梓瑛的面前，后者被迫停下脚步，看着李瑞锋放大的脸眉毛拧到了一处，又转身想掉头走，但这次李瑞锋没给他机会，身体往左一转，用身体把周梓瑛压到了墙上，一只手咚地一下拍在了周梓瑛的脸边。
李瑞锋微微仰头，帽檐下露出的双眼隐忍着怒火，“周梓瑛，你总得给我一次道歉的机会。”
周梓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微垂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亮，“行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吧。”
李瑞锋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他慢慢埋下头，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吐出一口气来。
“对不起，我没顾及你的感受，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蒋曦却还要想着帮明瑶追你，我……我不该这样。”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极快，除了陈冉，李瑞锋从来没对其他人说过这样服软的话，他做过不少混蛋事儿，但他不后悔，也从来都不觉得对不起谁，他一个人承担得起后果，可现在周梓瑛仅仅只是生了个气，他就没有办法承受，以至于这些从来都不会说的话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明瑶她是一个很强大的人，她其实跟你……有点像。”他把头埋在周梓瑛的脖颈前，说出来的话咬牙切齿，还非常生涩。他昨晚回家以后想了很多，好不容易缕清了点这复杂的关系，现在正在努力地把他想的东西化成语言，“不管她喜不喜欢你我都不应该干涉，她恨我，也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用。”
从“你喜欢的人是蒋曦”开始，周梓瑛的心情就已经扭曲了起来，李瑞锋说的这些东西没一个是对的，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听郑明瑶的事。
“行了。”周梓瑛伸出手一把将李瑞锋推开，“滚吧。”
李瑞锋彻底火了，低声下气说了这么多道歉的话，到头换来一句“滚吧”，他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被向后推开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借着他向后拉扯的力量又弹了回来，双手发力把周梓瑛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冷声道：“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
“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给你脸？”周梓瑛盯着他阴笑，“跟我道歉还在说郑明瑶，你们三个那点儿事听了要吐啊。”
“那你想听什么？”李瑞锋恶狠狠地盯着他，“蒋曦的事吗？”
闻言，周梓瑛抬手给了李瑞锋一拳，李瑞锋被打得偏过了头，放开一只手也朝周梓瑛的脸招呼了过去，周梓瑛耳朵一翁，也微微偏过了头，碎发遮住了他半只眼，他发出一个短暂的笑声，接着抬手朝李瑞锋冲了过去。
李瑞锋早就准备好了，两个人就这么在狭窄的小路上扭打了起来，下手还都非常狠。李瑞锋对昨天的事纠结了一晚上加一个白天，脑子都快想破了，烟都抽了两盒，好不容易道上歉却得不到一句好话，而且周梓瑛这个人有时候太难搞懂了，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动不动就发癫动不动就犯贱，应该抓起来关进精神病医院里，本来自己最近就不太平，对周梓瑛的想法拉拉扯扯七上八下难受得要命，在教学楼等他又被无视，他那个时候就想冲上去揍人。
周梓瑛这边更不用说，昨天白天他对李瑞锋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但是却被拒绝，还知道了恶心的事听到了恶心的话，晚上又被周臻焱用脚底踩了脸，夜里做梦还都是这条野狗跟着别人跑了，五点惊醒气得睡不着觉，现在又听到这些鬼话，怒气已经达到了临界值，那声蒋曦让他彻底爆发了出来，他不把李瑞锋打到吐血他就不是人。
小路靠着教学楼中央的位置有一排水槽，两个人打着打着身体碰到了水龙头，水唰地一下就飙了出来，射得两人身上到处都是湿的，还有鞋印子，直到拐角的地方传来脚步和说话声，周梓瑛才一脚把李瑞锋踹得老远。
拐过来的是初中部的学生，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同学头发凌乱，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样子，担忧地问：“哥哥……你们没事吧？”
周梓瑛洗着手，侧头对初中生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没事，我们上体育课摔倒了。”
初中生点点头哦了一声，很快跑过小路离开了，周梓瑛洗完手往前走了两步提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就往前走，李瑞锋坐在地上，垂着头喘气，等周梓瑛从自己面前经过的时候他问道：“你到底想听什么？”
周梓瑛停下脚步，目光平视着前方，声音淡漠道：“我早就不喜欢蒋曦了。”
李瑞锋微微瞪大了双眼，抬起头，下意识就问：“那你喜欢谁？”
怎么可能说，即便自己会一直难受和痛苦下去他也不可能说。
“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