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含着温柔笑意的声音，一下子把李瑞锋从暗巷里拉了回来，他垂下淡漠的眼眸，已经长得有些长的细碎发丝搭在额前，“嗯，我等会儿就过来。”
林羽恒就在旁边看着他打电话。
虽然伤口不深，但他右手还是流了不少血，可是李瑞锋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他用流了满手血的手拿着手机放到耳边，鲜红的液体从他的手心滑落到小臂紧实的肌肉上，他的语气带着点林羽恒意想不到的温柔，只不过脸颊上的几滴血渍给这温柔添上了点扭曲感。
等李瑞锋挂了电话，林羽恒问道：“等会儿你要去哪儿？”
李瑞锋答道：“新北。”
林羽恒眯了眯眼，他直觉觉得李瑞锋肯定是去二中找那个叫周梓瑛的，但是他没有拆穿，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去把伤口处理了，等里面解决完了，李瑞锋在离开的时候又叫住了林羽恒。
“羽恒哥。”他站在路口，漆黑的瞳仁盯着林羽恒，“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公司见那个人。”
林羽恒朝他笑了笑，“不要心急。”他和李瑞锋四目相对，眼里是平时见不到的认真，“快了。”
第58章
李瑞锋和林羽恒分别后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处理了一下伤口，他经常受伤，也看何叔包过那么多次，自己也会了，找个药店买点消毒的东西和纱布，两下就处理完了。
搞完六点多，李瑞锋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盛风。他骑着电动车,前面的小篓里装着酱油和一袋西红柿，应该是去了趟菜市场，看见单独走在道上的李瑞锋，开心地要捎他一程。
盛风的父母离了婚，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每年回来一两次。家里除了他和他奶奶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妹妹。奶奶年纪大身体也不好做不了饭和家务，妹妹年纪又太小，这些事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照顾一个老的加一个小的就算是个成年人也不一定忙得过来，更何况是个才上高一的学生，盛风每天天没亮就起来做饭，晚上等其他两个人睡着了才去睡觉，甚至还要去开他妹妹的家长会，他在学校的成绩也就比李瑞锋和赵炫好一点，总的来说也是倒数，但他这小傻子天生就乐观，脑子也缺好几根筋，觉得父母在外面赚钱已经很辛苦了，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家里的事交给他一个人就可以了。
李瑞锋坐在了后座上，盛风在他上来的时候看见了他被纱布包起来的手掌，上面还渗着血，他一边骑车一边担忧地问道：“疯子你没事吧？”
“没事。”李瑞锋答道。
盛风和疯子三年的兄弟，他们一起打过的架数不胜数，如果只是和十八中或者十一中的混混打架不可能受这种伤，那些混混看着凶神恶煞的，其实胆子都很小，最多也就拿刀吓唬吓唬人，不敢真的捅，疯子受这伤肯定还有别的。
“你跟谁去打架了？怎么不叫我和钉子？”他道，“怎么连炫儿都不在，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啊？”
李瑞锋道：“羽恒哥只叫我去帮忙。”
盛风钉子还有赵炫他们和林羽恒接触得没有李瑞锋多，盛风听见李瑞锋提起林羽恒，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我听说羽恒哥退学了？是不是真的啊？”
李瑞锋点头，“是真的。”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工作了。”
“每个月挣得到多少？”
“不知道。”
盛风闻言沉默了下来，李瑞锋觉得不对劲，盛风平时话和赵炫一样密，再怎么都会接两句嘴，他看着前面被汗水微微浸透的后背，问道：“你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好着呢。”盛风笑了两声，但李瑞锋听出来这笑声有点勉强。
身后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盛风放慢了速度靠到边上让路，汽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两个人的衣摆，盛风看着从前面飞来的落叶，忽地道：“疯子……我也想退学。”
李瑞锋有些震惊，“为什么？”
“上次我爸回来，是为了给我奶奶办住院手续。”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无奈和低落，“以前我不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小叶还能互相照顾，现在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医院，我两头跑有些忙不过来。”
“我爸没什么文化，在外面也挣不了什么大钱，他每个月打在卡里的钱只够我们三个的生活费，每年还有我和小叶的学费，更何况我奶奶得的是胃癌……”他的声音变得很轻，有难过也释然，“我想早点从学校出来，开始打工，可以帮我爸分担一点，也可以给住院的奶奶请个护工……我都想好了，我们家只盛叶一个人上学就够了。将来我和我爸再供她考上大学。”
盛风家的情况他和其他人都清楚，但盛风从来不会跟他们讲，但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玩儿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地不让盛风给钱，自尊心这个东西在他们这个年纪比命都重要，赵炫为了不让盛风看出破绽，吃喝玩乐的钱都是他包圆，李瑞锋甚至不知道他那儿来的这么多生活费。
“盛风，你不能退学。”
“为什么？我学习本来就不好，我也学不进去……”
“不是这个问题。”李瑞锋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阻止盛风，明明他给的理由是那么的合理，那么的正当，他也无权干涉盛风的决定，但这些话几乎是不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你得继续呆在学校里，你得读书……你得和你妹妹一起考上大学。”
骑着车的少年闻言沉默了好一阵，接着苦笑了出来，“疯子……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是对的，会支持我的决定，但没想到你和我爸我奶奶说的话是一样的。”他道，“你变了。”
李瑞锋忽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者是那个没有遇见周梓瑛的他，也许就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盛风的想法。但是他遇见了，也被周梓瑛影响了，即便他现在依旧是个丧尽天良的混混，依旧是只满身腐臭的老鼠，他现在回不了头，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办法回头，但他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盛风遇见了喜欢的、或者想要靠近的人，却因为自身的卑鄙而放弃。
是周梓瑛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悲凉，被划伤的右掌逐渐疼痛起来。他想起在他妈死后的一年里，李伍达每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不是一身的酒味，就是带着一身的伤，他没日没夜的抽烟喝酒，半夜还会倒在酒瓶堆里哭，嘴里念着阿予我想去找你。
甚至有天喝得烂醉，李伍达拿着一把刀冲进他的房间里把刀递给他，让十三岁的他杀了自己。
那种绝望的悲伤感染了他，震慑了他，以至于产生了和李伍达“阿予我想去找你”一样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不是对的，但他无所谓，因为他和他爸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他和周梓瑛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
没过多久，盛风把李瑞锋送到了店门口，李瑞锋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坐公交去了新北。
新北二中门口有个公交站，李瑞锋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显眼的人站在广告牌的前面，周围还围着四五个男生和女生，他们有说有笑，都背着书包，看样子是在等车。
李瑞锋不想走过去，打算站在旁边等这群碍眼的人坐上车走，但被包围在中心的那个人一眼就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李瑞锋。李瑞锋和他一样，同样的显眼。
“疯子！”
周梓瑛越过人群，笑着朝他招手，李瑞锋看见他周围的人顺着他呼喊的方向全都齐刷刷地往他这边看过来，李瑞锋瞬间冷了脸，迈开步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到了广告牌的背后，心里把周梓瑛骂了个半死。
烦躁的李瑞锋在走过去之后下意识就去摸身上的烟，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周梓瑛忽地出现在他面前，“你怎么还社恐啊？跟冯诚辉一个样？”
李瑞锋甩开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是怕我忍不住揍你，给你留点面子。”
听后，周梓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看来上次说的不要在大街上乱咬人的事你还记得。”说完，他点开手机，把屏幕翻转过来对着李瑞锋，“好乖，奖励你一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