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新北区文化广场旁边的步行街，那里有一个周梓瑛常去的咖啡店，两人在街道上走着，突然旁边的楼梯上冲下来一个人，正好撞到路过的李瑞锋身上。
那人身材瘦小，冲下来的速度很快，撞到之后手上的东西洒了一地，眼看人也要倒下去，李瑞锋反应快伸手一把将人捞住，那个女孩惊呼一声，顺着拖拽的力道往前被环进了一个怀抱里，头也抵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地上散落着颜料几本画册还有几只笔刷，蒋曦慢慢地向上抬起头，看见一张冷淡俊逸的脸，她呆愣了几秒，嘴上下意识就喊道：“疯……疯子……”
李瑞锋看着她没说话，蒋曦这下反应了过来挣脱李瑞锋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涨红着脸蹲了下去，一边捡地上的东西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对不起，李瑞锋看着她慌张的模样也蹲下来帮她一起捡，蒋曦更不好意思了头埋得低低的，想连夜坐火箭逃离这个地球，她看着递到她面前来的两只颜料，接过之后抖着声音道：“谢谢你疯……”
“小曦，跟我客气什么呢？”
恶魔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蒋曦被吓得跌坐在地上，视线里霍然出现一张漂亮的脸，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蒋曦瞪大了双眼坐在地上逃一样的止不住地往后退，灰色的百褶裙蹭在地上全沾上了灰，“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周梓瑛开心地道：“因为我们有缘啊。”
蒋曦要哭了，李瑞锋见状一脚把脸上堆满笑容的周梓瑛踢开，双手握住蒋曦的肩膀把她扶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上方落了下来砸到了蒋曦的脚边，李瑞锋低头去看，是个透明的画夹，里面的画纸在落地的时候全都散了出来，满地都是，李瑞锋又抬头朝上面看去，只见上方的商业楼房上有处窗户是开着的，那是蒋曦呆的画室，窗口站着的一男一女朝下方的女孩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周梓瑛望着上方，带着笑的眼里笼上一片阴霾，“小曦，你怎么到哪儿都会被欺负啊。”
李瑞锋在抬头看见人的时候就已经迈开步子朝楼梯口走过去了，周梓瑛跟上他，蒋曦却在后面鼓起毕生勇气分别拉住了他们的衣服。
“你们别……求你们……”她满脸的害怕和祈求，连手都在抖，说的话也语无伦次，“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对两个人来说蒋曦的力气跟蚊子差不多，周梓瑛让她在这儿等着，转身就和李瑞锋上了楼。周梓瑛以前进过这栋商业楼，知道这里有家画室，轻车熟路地找了过去，到了门口，李瑞锋没有任何停顿地踹开门，在画室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里面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都停下笔朝门口望了过来，只见门外走进来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画室里一共有十几个人，前面还站着一个老师，他们就这样沉稳地走了进来停在了门口的位置，李瑞锋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周梓瑛一只手肘搭在李瑞锋的肩膀上，唇边带着笑容，两个人的个子都很高，画室里有女生见了忍不住说了句卧槽好帅。
周梓瑛冲这屋子呆愣的人亲切地打招呼，“大家好啊，我们是蒋曦的哥哥。”
听到周梓瑛说蒋曦的哥哥，那个老师模样的人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周梓瑛心中有了数，看来蒋曦不只是今天被欺负了，这个屋子里欺负她的人也肯定不止刚才那两个。
那个老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同学你们……”
“各位同学可能不知道，我是她二哥，旁边这个是她大哥。”周梓瑛打断那个老师的话，草稿都不打一个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我们父母走得早，家里也很穷，我和我哥哥念书都不行，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妹妹有出息，我们每天省吃俭用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供妹妹来学画画，没想到她居然……”
说到这他声音哽咽了一下，画室里都是高中来学画的艺术生，他们全都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个开头说他俩长好帅的女生更是听得眼泪汪汪，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后面一排道：“你们别欺负小曦了，她多可怜啊！”
她身后有两个人被画架挡住了身形，李瑞锋看见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第三排的位置，伸出手一把揪住刚才窗户边那个男生的衣领，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画室里的其他人都站起来惊呼，男生被打翻在地上，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瞪大着双眼刚要骂人，她的耳边突然嗡了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在了她的脸上，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抬头，只见面前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生冲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对不起啊同学，我打女生的。”
两个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不拖沓，一人只打了一下，在有人拿出手机录像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倒在地上的那个男生捂着脸满眼通红地朝他们俩吼道：“穷人来学什么画画！你们知道我爸是……”
那个男生还没说完，周梓瑛伸出手一下子捏住了他的下颚，另一只长手撕下画板上的纸，上面是画了一半的静态素描，他把这撕了一半的纸捏成团塞到了男生的嘴里，“好吵，闭嘴吃屎吧你。”
男生一下子蹦了起来，吐掉嘴里的纸，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一边打还一边指着他们俩说你们玩了，周梓瑛笑了一下根本不在意，他伸出手臂环住李瑞锋的脖子，朝剩下的人和善地道：“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们家小曦好好相处，如果我们家小曦再被欺负一定要告诉我们啊，我们会很感激大家的。”
这时有人举手，“那二哥大哥，可以加你们的微信吗？”
周梓瑛朝她眯眼笑，“可以啊，我和我大哥的都可以。”
说完周梓瑛掏出手机加完了一圈的微信，李瑞锋虽然没说什么话，但很无语，他看着眼前那个还在打电话的男生，男生接触到他冷漠的目光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两人走出画室的时候蒋曦就坐在街边的楼梯上，头埋在膝盖里，跟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周梓瑛见了一下子把她拉了起来，掏出纸巾把她满脸的泪水擦干净。
之后周梓瑛和李瑞锋就带着蒋曦一起去了前面的咖啡店坐着，李瑞锋和周梓瑛坐在一排，蒋曦坐他们对面，李瑞锋把这两天上课记的东西给周梓瑛看，周梓瑛看后第一个反应是：“疯子你字写得好丑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字。”
李瑞锋道：“你找死吗。”
周梓瑛按照李瑞锋记的东西先试着给他讲了讲，听得懂与听不懂的内容一半的一半，但还是超过了周梓瑛的预期，来之前他觉得李瑞锋全听不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蒋曦在他们辅导的时候只是低着头吃蛋糕，她想走，但周梓瑛不放她走，于是她只有全程绷着神经。她坐在李瑞锋的对面，少年的侧脸英俊而又锋利，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嘴唇，清晰分明的线条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蒋曦忍不住悄悄地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片，但是手机的声音没有关，只听咔嚓一声，对面的两个少年都朝她看了过来。
蒋曦一下了又晕了，她瞬间低下头不敢看对面两个人，在强烈的视线中，她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说道：“疯子……你可不可以当我的……模特……”
李瑞锋听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拍你吗？”蒋曦伸出手乱比划着，“就是画画用一下……我绝对不会用你的照片做不好的事……我发誓……”
周梓瑛知道蒋曦是什么意思，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俩。
“可以。”李瑞锋虽然不懂，但也无所谓，“你拍吧。”
蒋曦闻言眼睛都亮了，她放下手机，在自己的包里掏了一下，接着拿出一个微单相机举在了面前，李瑞锋一看相机对准了他，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他从小到大没拍过几次照，但是他的照片在十八中十一中里广为流传，赵炫给他说过全是别人偷拍的，可他像现在这样正儿八经的拍照一次都没有过。
蒋曦发现了他的僵硬，轻轻道：“没关系……就像你平时那样就好……”
李瑞锋尽量放松表情，眼睛盯着镜头，就在蒋曦找到了光亮和角度按下快门的时候周梓瑛突然出现在了画面里，他几乎是在拍照的同一时刻掰过李瑞锋的下巴亲在了他的嘴上。
李瑞锋微微瞪大了双眼接着唰地一下站起来揪住了周梓瑛的衣领，冷冷地道：“你有病吗。”
这时，旁边传来重物落在桌面上的声音，两个人转头看去，只见蒋曦的相机掉在了她面前没有吃完的蛋糕上，她还举着手做着拿着相机的姿势，整个人犹如遭到雷击一般。
李瑞锋长了长口但不知道说什么，他看向被他揪着的周梓瑛，对方朝他没心没肺地吐了吐舌头，他的怒火又噌地一下上来了，刚要骂人却瞥见旁边的女孩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
“谢……谢谢……”
李瑞锋朝她看去，只见女孩整颗头连同脖子在内都红了个透，她的鼻间缓缓流下一股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到桌子上，她蠕动着嘴唇，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死而无憾了……”
三个人一直呆到了七点，出门后李瑞锋就回老城区了，周梓瑛把蒋曦送回去以后也回去了，李瑞锋到家的时候李伍达正坐在客厅看新闻，见他回来了便关了电视让他在客厅坐会儿。
李瑞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坐到了凳子上，李伍达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昨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我听宋老师说了。”
李瑞锋没说话，李伍达继续道：“锋子，我很高兴但更多的是愧疚。”他苦笑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这些年你跟着我在这里受苦了。”
李瑞锋侧坐着没有和李伍达面对面，李伍达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那天在派出所，你韩叔叔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那些人就要落网了，你妈妈的仇终于报了，这么多年了……”李伍达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锋子，等他们落网之后我们就离开老城区，离开宁城吧。”
这下李瑞锋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李伍达，后者却没有看到他激烈的反应，“锋子你说得对，其实我们早就该离开了，在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如果早些离开你妈妈也不会……算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眼下，你和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一年之后老城区就要重建了，这条街的老房子都要拆掉，到时候有一笔拆迁款，足够我们带着你妈妈的骨灰一起去别的城市安家了。”李伍达道，“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锋子，你有一个表姑，也就是我表姐，年轻的时候她厌恶我是个黑社会，跟我关系不好，后来她们一家离开了宁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但是最近我联系上了她，跟她说明了情况，她说她随时欢迎我们去她那边。”
李瑞锋问道：“她在哪儿？”
“户城。”
李瑞锋不说话了，李伍达低头静默了一会儿，难得的点上了一支烟，“锋子，我完成了你妈妈的遗愿，也终于报了仇。”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吊扇，“这个地方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比起和你妈妈快乐的回忆这里带给我的更多的是痛苦，况且那些在老城区里仅存的美好记忆一年之后也都将不复存在，不过我尊重你的想法，你要是不愿意走，我们就继续留在这儿。”
烟雾逐渐上升，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李瑞锋低着头，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爸，给我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