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路过女人的时候, 安锦柔被叫了声。
“有纸巾吗?”
安锦柔停下,视线微微一侧。
女人说:“腿上溅了雨水,我擦一下。”
安锦柔顺着女人的话低头看。
长腿交叠在一起, 脚踝周围挂着几滴水珠, 雪白的皮肤上异常明显。不止是腿, 高跟鞋上还沾了些泥点。
要是安锦柔没有看错, 女人身上的裙子和这双高跟鞋都是昨晚参加活动时穿的,一套下来好几十万。
本该在展柜里闪闪发光或者出现在更加高级的宴会场所, 没想到会走在泥泞的雨路上, 被泥水污渍。
注意到安锦柔的视线,女人伸出腿,让安锦柔看得更清楚,像是在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随着她腿的翘起, 脚背和腿弓成了一条直线,如果视线顺着腿部线条一路下滑, 看到的便是裙子下的风景。
安锦柔没有去看,她无言从柜台上抽了几张纸巾,稍作停顿后又从柜子里拿出包湿巾, 一并放到女人面前。
她认为湿巾比纸巾要擦得干净些。
接着, 安锦柔就回到料理台,开始给女人做咖啡了。
女人抽出了张湿巾, 简单的擦了擦小腿上的水迹,没有理会高跟鞋上的泥点, 把湿巾扔进了垃圾桶后,她又抽了张湿巾开始擦手。
边擦手, 女人边四处张望着,看着店里的装修。
很简约, 很温馨。
每个桌子上都摆着一束花。
是各种颜色的洋桔梗,安锦柔喜欢的。
但当女人的目光转到柜台,入眼的是几只玫瑰,红艳的绽放着。
安锦柔只要忙完一抬头,就会看到它们。
女人眼尾上挑,靠着椅背问:“没有员工?”
“请假了。”安锦柔忙着手上的工作,随口答道。
女人哦了声,“平时忙吗?”
“还好。”
“一个月能挣多少?”
“不多,但够花。”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闲聊着。
女人点了下头,说:“店的位置有点偏,不太好找,刚刚我就走岔了。”
安锦柔这次没有搭话,她把冲好的咖啡端到了女人面前,说:“请用。”
女人先是看了眼杯子,然后视线顺着安锦柔离开的手,望向了安锦柔的脸,她笑了笑说:“好。”
女人端起杯子,轻轻的吹着,咖啡上层荡着水波。
安锦柔看了一眼后离开,回到刚刚坐的地方。她没再坐,而是上半身前倾,双手并拢撑着柜台,偏头往外看。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过看上去快要停了。
安锦柔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小店里静悄悄的。
安锦柔的目光不由得扫向店里唯一的客人。
女人背对着她,安锦柔不担心偷看会被发现。她看女人的原因很简单,好奇。
好奇女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只是为了喝杯咖啡?
门铃这时又响了。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跑了进来,边收伞边跟安锦柔打着招呼,“安姐,我来了。”
安锦柔微笑道:“不是请了一天的假?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嗨呀,这不都忙完了,就赶紧过来了。”罗梦把伞发到一边,拿起拖把将地上的水渍拖干,问,“今天人多吗?下雨天应该没什么人吧?”
安锦柔点头:“嗯,都是外卖订单。”
“那就行,我还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罗梦说着往店里走,想去换她的工作服。
也在这个时候,罗梦看到店里居然还有顾客。从背影看,是个美女。不过这个美女……不冷吗?她从外面来,长袖长裤都感觉凉,这个顾客穿得还是裙子!
因为好奇,罗梦路过时多看了一眼女人。
一眼扫过去还没什么感觉,等她收回视线往前迈了一步,才有了反应。
意识到刚刚看到的那张脸,罗梦当场愣在原地。
她有些僵硬的回过头,想再确认一下。
恰好这时女人放下咖啡杯,被杯子挡了半张的脸全部露出。见到罗梦看过来,女人扬起嘴角对她微微笑了下。
那笑容,比电视上的还要好看。
罗梦脑袋当场宕机。
如果不是安锦柔走了过来,她肯定化作尖叫鸡。
虽然她在脑海里已经尖叫了无数遍。
罗梦拉着安锦柔到了一边,双手抓着安锦柔胳膊,看着女人的方向压抑着激动:“安姐!是裴樱!那边坐着的是裴樱?!”
相对于罗梦的激动,安锦柔很平淡:“嗯。”
罗梦语气急促:“裴樱怎么会出现在咱们店里?是要在这里拍戏吗?!我丢!安姐,我能去找她合影吗?!”
安锦柔知道罗梦是裴樱的粉丝,见到偶像的反应很真实。
她往裴樱的方向看了过去,淡声:“你去问她。”
“礼貌点。”安锦柔补充。
罗梦:“知道了。”
得了同意,罗梦朝裴樱走去,高兴到快要顺拐了。
压制着心跳,罗梦站在桌边微微俯身说:“裴…裴樱你好,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和你合影吗?”
裴樱腿翘着,手撑着脸,笑着回:“当然。”
合影很快拍完。
罗梦不想错过和偶像接触的机会,犹豫着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是有什么活动吗?”
裴樱好脾气的回应:“不是,来找人。”
罗梦诧异,什么人还需要裴樱亲自来找?!
“那找到了吗?”
裴樱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跟罗梦说:“这是私人行程,还需要你帮我保密。”
罗梦像是接受了重任,她郑重严肃道:“一定!”
两人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所有的对话都被店里另一个人听到耳中。
安锦柔手里的动作停下,她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当罗梦去找裴樱的时候,她怕自己关注的太明显,随便找了事情做。
听到裴樱说来找人,安锦柔神色难免有了变化,不过不是很明显。在裴樱从座位上起身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裴樱走了过来,问安锦柔:“多少钱?”
安锦柔视线落在裴樱身上,低声说了个数字。
裴樱嗯了声,扫了柜台上的二维码,当收款消息响起,裴樱已经拿着伞出了门。
听着收款消息报出来的数字,罗梦呆呆走到安锦柔面前,“安姐,她是不是多按了个零?”
安锦柔敛眸:“嗯。”
“那怎么办啊?”多给一块钱没什么,多给了这么多……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罗梦着急:“要不我去追?”
安锦柔摇头,轻声:“我来处理就行,刚又有几个订单,你去看一下。”
“好。”
安锦柔拿出手机,看着新出现的添加好友信息,抿唇点了同意。
同意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裴樱多付的钱转了过去。
裴樱没有收,只说了一句。
[之后的咖啡钱。]
-
罗梦在店里遇见裴樱这件事,她除了跟很好的闺蜜说了,就没有大肆宣传。
毕竟答应了裴樱要保密。
虽然跟裴樱合照这件事可遇不可求,她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自己见到裴樱了。
但过了两天,罗梦就不这么想了。
那天过后,她都会在店里碰见裴樱。不过都是下午没什么人,或者是晚上要关店面的时候,裴樱会到店里点一杯咖啡,坐在角落的位置,一个人慢慢喝着。
一周都不间断。
她有问安姐裴樱为什么会常来她们店里,安姐说那是顾客隐私,不要问。
罗梦觉得有理。
随着裴樱来的次数越多,慢慢的,罗梦面对裴樱不那么紧张,反而有说有笑的。
将咖啡放到裴樱面前,罗梦问:“对了裴姐,你说要找人,找到了吗?”
“嗯。”
“那怎么不见你带她来啊?我们可以给你打折的。”说完罗梦又想,以裴樱的条件,应该不需要打折。
裴樱眼梢含笑:“打折?能打多少?”
“这就要问我老板了。”罗梦道。
裴樱手指贴着咖啡杯的壁,感受着温度,不经意地问:“你老板很好说话?”
罗梦点头:“嗯嗯,安姐人可好了。”
“那肯定很多人追吧?”裴樱问的自然。
罗梦顺着她的话说:“是有,不过安姐都不理他们。”
裴樱眼中的笑还没升起,就又听罗梦说:“安姐有对象的。”
心口处猛地发胀,酸楚遍布全身,所有的神经在这一刻紧绷。
裴樱压着情绪,故作镇定地问:“她有对象?”
罗梦没有发现裴樱的异常,非常利落地说:“对啊。”
在她回答完的瞬间,罗梦忽然感觉四周的气压很低,让她后脊发凉。
她看向裴樱,就看见这几天尝尝以笑脸面对她的人,脸部线条绷的很紧,眉眼间也有些许的严肃。
“什么时候谈的?”
裴樱问她,语气低到像是零下十度的雪。
罗梦有点害怕这样的裴樱,咽了咽口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安姐不是单身。”
“她跟你说的?”
“不是,是…”是她自己推测的。
话没说完,罗梦看见给邻居送饮料的安锦柔回来,她下意识喊道:“安姐。”
“嗯。”安锦柔走到桌边,低眸对裴樱说,“我们要关门了。”
裴樱淡淡嗯了声,起身出了店。
等到裴樱离开,安锦柔问罗梦,“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就是裴姐问我你是不是很好相处,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我就把…你有对象的事情说出去了。”罗梦小声说,“不好意思啊安姐,我不是故意透露你信息的。”
安锦柔挑了下眉,“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对象?”
“没、没有吗?”罗梦呆了。
“没有。”
罗梦抓了抓脑袋,尴尬的笑了笑:“因为我听到你打电话,跟人说‘爱你’”
那是安锦柔和锦盼说的。
安锦柔抿了抹笑,对罗梦说:“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见安锦柔没有怪罪的意思,罗梦松了口气,开心道:“好。”
安锦柔让罗梦先离开,她自己收拾着店里卫生。
就在她拖地的时候,门铃响了。
以为是买东西的客人,安锦柔道:“不好意思,我们已经下班了。”
说完她侧头,本想对来的客人表达下歉意,结果就看到已经离开的裴樱朝她走来,伸手握住了拖把。
“我来。”
等裴樱从手里接过拖把,安锦柔才回过了神。
裴樱已经开始拖地了。
两人距离很近。
她闻到裴樱身上有股很淡的烟草味,这股味道在她离开店里还没有。
所以这几分钟裴樱出去抽了烟?
“听说你有了新的对象。”
裴樱的话重新将安锦柔的注意拉扯回现实。
安锦柔视线落在裴樱拖过的地面,反射的灯光如同璀璨的花,有些刺眼,让她下意识又把视线放到了裴樱身上。
“怎么了?”
怎么了?
裴樱心口抽痛。
好无关紧要的一句反问,仿佛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多问的这一句都是对安锦柔生活的干预,后果只会让安锦柔反感。
手脚有些麻木。
但裴樱这时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她看向安锦柔,问:“什么样?”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想问这个新的对象有她好看?有她有钱?有她可以不顾一切抛下所有来这个小镇上找你?有她对你好?还是…有她更爱你?
可是想了想,裴樱还是没问出口,换了一个比较笼统的问题。
安锦柔毫不避讳的对上裴樱的视线,回:“人样。”
“…”裴樱握着拖把,手指攥的很紧,这是支持她还能站在这里的唯一力气,她的声音都变得低了些,“我很认真在问。”
安锦柔无所谓的说:“我也很认真在回。”
她的回答迎来了几秒的寂静。
“什么时候谈的。”裴樱不死心的又问。
“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不认为我们分手了。”裴樱说,“你现在的行为属于脚踏两只船。”
“我有说过和你重新在一起的话吗?好像没有吧?不过如果之前做的事情带给你误会,”安锦柔轻笑,“你可以说我是渣女,我不介意。”
裴樱抿嘴,一直到拖完地,安锦柔锁上店门,她都没再说话。
安锦柔看了她一眼,问:“还有事吗?”
裴樱摇了摇头。
安锦柔转身离开。
她住在外婆家,离店不远,走六七分钟就到了。
道路两边的店铺不像她关店这么早,还亮着灯,路上行人不算少。
河两边的路灯亮着,灯光以及树影倒影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好看的很。
不过安锦柔没有心思看风景,她拎着包走着,余光扫向身后带着帽子口罩跟着她的人,如果不知道那人就是裴樱,铁定以为是什么尾随痴汉。
一直到安锦柔拐弯,走进了小巷,裴樱还在身后跟着。
安锦柔向前又走了两步后停下,转过头去看裴樱。
“不是说没事了?”
“嗯。”
“那还跟着我做什么?”
“回家。”
轮到安锦柔疑惑了,她眉微皱,“你住这边?”
裴樱:“嗯。”
安锦柔问:“这边没有酒店,也没有民宿,你住哪?”
“租了个房子。”裴樱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打火机,清脆的声音成了这条暗巷里唯一的声响。
两秒后,裴樱停下动作。
巷子里传出几声犬吠。
裴樱低着头,帽檐遮挡了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
“本来打算长住的,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声音很低,语气说不出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