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ce!I'm calling the police!”
在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后, 开枪的男人意识到不对劲,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 显露的手机界面显示着911。
“Jack!”
女主人从楼上跑下, 拦住抱着枪的丈夫,“They met wild people!(她们遇到了坏人)”
他们是一对青年夫妇, 适才, 男主人持枪冲下来,女主人则看了保卫系统的实时监控。
往回倒了一点,她看到不远处, 裴苏叶被三个流浪汉连拉带拽推进了灌木丛。同样看到飞奔而来的叶菀佳, 一棒敲碎他们家的玻璃,颤抖着拔开鸡蛋大小的报警器。
更看到,在枪响之后, 叶菀佳如兔子一般躲到树后, 裴苏叶则从远处惊慌知错地跑来。
不要命一般。
是两个勇敢的姑娘。
女主人在心里肯定道。
啪!
一楼的灯打开, 1米9的美国大汉站在破口的玻璃前, 单手持枪。
松树下, 裴苏叶把叶菀佳护在身后,确保自己的身体能够完全遮挡这人, 一边挡, 一边颤着声音解释:
“We didn't mean it!I promise!(我们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同时, 被她护着的叶菀佳从头顶举起手机,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已有哭腔:
“I'm calling the police!”
20分钟后,警察抵达住宅。
这期间, 神经紧绷的两人一直呆在松树下,叶菀佳抵着树,裴苏叶抵着叶菀佳,说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哪怕女主人已经让男主人收枪,并且示意她们可以进屋。
直到警车出现,身穿警服的警员下车,出示了证件,紧绷在裴苏叶心口的弦才终于以松。
眼前一黑,血液开始流动的同时,昏厥了过去。
“学姐,学姐!”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是叶菀佳焦虑的呼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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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题瓶颈,遇到流浪汉,子弹从耳旁穿梭而过,平淡的人生零零总总加起来,大概永远也不会有这么黑暗的一天。
那是一个宛如鬼手的噩梦,张牙舞爪,狰狞扭曲,从黑色的瓶子里伸出来,掐住叶菀佳的咽喉,将她连灵魂一起拆解。
在睡梦里,人会陷入纯意识组成的世界。那个世界里的叶菀佳百噩缠身,她梦到她们没有赶走那些流浪汉,梦到裴苏叶被欺负,扯破喉咙大喊,凄厉、惨痛、绝望。纤细的手指抠进草地,漂亮的脸蛋血肉模糊。
而她,叶菀佳,却如小丑一般始终躲在灌木丛后,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一切。
“啊!”
意识回闪,叶菀佳机械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嘴大张着,额头汗如黄豆。
“呼......呼......”
呼吸声粗重,胸口难受地剧烈起伏着,双目失神。
嗡——
脑中传来耳鸣的声音,视野一片白墙,被黑色的砖缝切割成四四方方的格子,规规矩矩,干干净净,全然不同于噩梦里的杂草。
耳鸣消失,回到现实——刚刚只是一个梦。
嚓......
右侧吹来清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书页翻动的声音,轻微、细腻,却在茫白的视野里凭空降落,充实一丝优雅的烟火气。
转头,循声看去,只见半人高的病床上坐着的,不是裴苏叶又是谁?
她正岁月静好地靠在床头,穿着竖条纹病人服,腿上摊开一本书。侧面的窗投来金黄色的晨曦,在她周围镀了一层光晕。她转头看向叶菀佳,柔顺的发丝从肩膀滑落,在胸前布下一片纤细的帘。
温柔的远山眉微微弯曲,沉静的眸饱含柔情,奈何右脸颊的擦伤打破了这片梦幻的美好,宛如一张沾血的蜘蛛网,猩红着横亘在脸颊。
眼神接触的瞬间,仿佛被硝烟和战火隔绝了几十年的爱人在暮色下重逢,生死,伤病,灾难,都不及这人的一个眼神。
“小叶子。”
她唤叶菀佳,一如往常。
叶菀佳的唇动了一下,喉咙滚动,没能发出任何音节。下一刻,身体顺从内心,求救一般扑向病床的人,手臂拥住她的肩膀,头颅埋在她的颈窝,用力感受这人活着的每一分气息。
“呜......”
喉咙底发出幼猫一般的叫声,破碎、可怜、无助、后怕,所有情绪杂糅在一起,汇成这一声复杂的呜咽。
裴苏叶知道她还在后怕,事实上,她也在后怕着那一记枪声。如果那一枪打中的不是树而是叶菀佳,她不敢想。
好在,早上较这人早醒了一个小时,情绪平复下来,能够安慰这只小猫。
“好了。”
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放在后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脊骨,用体温慢慢安抚。
“现在没事了。”
“呜......”
依偎在爱人怀里,紧绷的恐惧情绪这才释放,叶菀佳颤抖着落下泪来,在晨曦中闪过晶莹的珍珠光泽。
“我真的很害怕......”
呜咽声像极了小猫,而且是刚出生就受伤,就像她们捡到奶酪的时候,发出微弱求救的声音。
裴苏叶也哽咽,眼眶骤红,拥抱的力度加深几分。
“我也怕。”她坦然,“要是那一枪打到你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菀佳打了一下她的背,哽咽着埋怨:“还说呢!那么害怕枪,后来还要挡在我前面。要是那个男的再开枪怎么办?”
裴苏叶笑了,目光望向玻璃花瓶折射的水晶般的光辉,唇角展开的瞬间,一滴清泪坠下:“这就是我挡在你前面的意义啊。”
人对危险的感知是不一样的,尤其是深爱之人。
叶菀佳觉得自己离枪声那么近没什么,裴苏叶则觉得跟流浪汉斗智斗勇没什么,比起自己,她们更在乎对方。
少倾,二人的情绪稍稍稳定,紧紧的拥抱变成亲昵的依偎,双双躺在病床上,感受着对方身体传来的生息。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遇上他们的?”叶菀佳抠着裴苏叶病服袖口的线头。
裴苏叶面朝上仰躺,缓慢回忆:“不知道,他们突然从小路上冲出来,绊倒我的车,像提前踩了点似的。”
“踩点?”叶菀佳顿了一下,“是不是你最近都这个点回来,所以他们就对你下手?”
裴苏叶觉得很奇怪:“可是晚归的研究生很多,他们为什么对我动手?要钱的话,我身上没几个钱,打劫我的收益并不大。”
“还收益不大?”叶菀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起来打了一下她的肩,“你这么漂亮,又是一个人,他们有一万种理由害你!昨天是你路过,那就对你下手,要是另一个女生,那就是她。”
说完,又不甘心地放低音量,指责道:“真是的,头一回看到受害人自己抛出受害者有罪论的。”
看她着急,裴苏叶讨好地坐起来,亲昵地靠到她身上,脸颊蹭着脸颊,哄劝着说:
“小叶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贴脸颊的昵称让叶菀佳心防崩塌,全身心地陷入温柔乡里,声音糯了下去: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裴苏叶接着往下说:“我是觉得,他们什么工具也没有。绳子,胶带,凶器,一切能够威胁到我的东西都没有。”
叶菀佳回想了一下那三个流浪汉的身型,“可是,就算什么都不带,他们三个那么肥,那么高,也足够威胁你了啊。”
正说着,叶菀佳也觉得有点不对——如果只是为钱,那么他们拦下裴苏叶,要完钱就可以放人。但他们没有,把裴苏叶拉到小路的灌木丛,显然还想进行下一步迫害。
如果要绑架,那得有绳子和胶带。如果想侵犯,那得带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往公园再走一公里就可以。
两人思索着,裴苏叶说出了这一切奇怪现象最冲突的地方:
“他们不带工具,看起来像临时起意的。但在那条路的那个位置等我,又好像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至此,叶菀佳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一个更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你是说......他们可能是受人指使,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实验室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