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太平,又有太子这个十分靠得住的储君在,宫里呆久了,康熙便有些向往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人到中年,反倒任性起来,不顾大臣们的谏言,自顾自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南巡。

  一去就是大半年。

  回来安生了没多久,又去了第四次南巡,南巡完了,犹嫌不够,又开始西巡。

  后来还冒出了更新奇的点子,在热河建了座仿江南园林风格的行宫,专门用来避暑,想要体会江南景致的时候,就到这行宫里头小住。

  太子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是流水一样被康熙给花了出去,虽说他海上的买卖,确实每年入账不菲,但这银子还是半点都攒不下来,国库始终是薄薄的那一点底子。

  “哥,瞧你愁的,江南不是十分富裕吗?据说他们那里人人府上都藏着黄金,你去那里跟他们学学是怎么做买卖的不就行了。”

  胤祾的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太子。

  “保宁果然是我最大的助力,说的极有道理。”

  太子立马就安排人手到江南去,结果这下好了,市场饱和,挤不进去,那边的规矩,做买卖得递投名状,给商会交钱,给官员交钱,绕了这一大圈,钱是都撒下去了,这买卖却压根就赚不回多少。

  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太子怒了,着人开始暗中调查。

  好家伙,结果发现这江南官商勾结,贪污受贿,打压吞并与他们并非一路的商户,简直是烂的彻底,这下太子更怒了。

  尤其是江宁织造曹寅,还有他的妻舅苏州织造李煦,二人掌管着内务府的采办,在江南一手遮天,故意抬高采买的价格,饱了商户的荷包,再收受商户送上门的供奉。

  这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最叫太子无法忍受的是,他们二人竟借了朝廷近百万两银子!

  那宅子虽说是为了迎接圣驾,可拢共才住了几日?还不都是这俩人享受了!

  太子越想越过不去,偏这曹寅的母亲是皇阿玛的奶嬷嬷,他又是皇阿玛的伴读,自幼便与皇阿玛十分亲近,这人还不好直接动手,只能暂且按下不提。

  康熙西巡去了,巡视京畿的差事就只能太子亲自去,偏正好撞见平郡王纳尔苏闹市纵马,还鞭笞无辜百姓。

  与他一同的还有恭亲王常宁的第三子海善,以及镇国公普奇,三人都是宗亲。

  三人见了太子,自然是老老实实地下了马跑过来磕头请安,不过太子并不识得他们,不等他们开口报上姓名,直接就开口训斥。

  “这是闹市,不得纵马,这规矩尔等竟不知?”

  三人面面相觑,可不敢说自己知道,不然岂不是成了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了。

  “臣等确实不知,还请太子殿下饶恕,今后必不敢再犯!”

  太子默不作声,等到他们冒了一身的冷汗之后,才轻飘飘地又问了一句:“果真是不知么?”

  纳尔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脱罪的说辞。

  “臣等不敢欺瞒太子,正是因为臣的岳父江宁织造曹寅写信,托臣去取进献给皇上的贡品,这才一时着急,忘了有这等规矩。”

  他本意是想告诉太子,自己的岳丈是皇上的亲信,想必太子就会对他们从轻发落。

  “曹寅是你的岳丈?”

  太子突然就想起来了,江宁织造曹寅的女儿嫁给了平郡王纳尔苏,想必便是此人,纳尔苏本人可没少跟他岳丈勾结,贪昧朝廷的银子。

  本来是想给个教训也就算了,这下太子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径直举起自己手里的马鞭,像方才他们对待路边的百姓那般,狠狠地鞭笞这三人,且还是当着这些百姓的面。

  三人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等罪,立刻就哭爹喊娘,在地上滚着躲避,形容极其狼狈。

  事后,平郡王气不过,故意把此事掐头去尾,让自己的岳父在密折中上报给了皇上。

  再加上太子在江南暗中调查曹寅李煦,已经被他们察觉。

  李煦慌了,赶忙跑到江宁找曹寅商量对策。

  “那可是太子,皇上最信任的储君!太子想要咱们的脑袋,那还不简单吗?”

  曹寅眼下抽动,目露凶光,“太子又如何?他还不是皇上,既然太子要对付咱们,那咱们就得先下手为强!”

  最后事情被扭曲成太子横行霸道,对他们这些无辜的宗亲任意凌虐,恣行捶挞。

  正在西巡的康熙收到密折,自然是不全信的,但话又说回来了,写密折的都是他的亲信,应当确有此事。

  但康熙远在千里之外,不好拿着这件事去质问太子,毕竟如今太子坐镇京师,不能少了威信。

  八旗贵族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借钱,基本家家与富商都有往来,太子意欲调查这两件事的消息,很快就私下传遍了。

  所以太子嚣张跋扈的种种案例,被散播得沸沸扬扬。

  “我可亲眼瞧见了,太子出行的仪仗比皇上的规格还要大,那排场,真是叫人不敢想啊!”

  “哪有什么?不是说蒙古进贡给皇上的骏马,太子都能先挑着随便骑。”

  “太子动辄殴打宗亲大臣,好些人都瞧见了,就前段时间在大街上。”

  “太子一手遮天,他的叔公索额图在朝中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利用那郭琇郭三本,参倒了徐党和明党,如今一家独大,‘要想做官,先拜索相’这句话谁没听说过。”

  康熙西巡回京,这样的言论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偏朝中无一人上奏弹劾,身为帝王,如何不心生忌惮。

  偏索额图过寿,又大肆操办,极致奢华,文武百官几乎大半都去为他贺寿,甚至在喜宴上,说出大清能有今日盛景,都是索相的功劳云云。

  索额图也在众人的吹捧之下,渐渐飘了,又固态萌发,开始针对那些曾与他不和的官员。

  此番种种,康熙皆看在眼里。

  太子他自是舍不得动的,于是索额图就成了他的目标。

  康熙东巡,太子也一同前往,行至德州,由于水土不服,病了,可康熙还得接着继续在山东巡视,就把索额图召过来替他照顾太子。

  谁知索额图内心日益膨胀,竟骑着马直接闯入,到太子所宿之处的中门,方才下马,此事被康熙留下的人上报。

  康熙当时并未发落他,直到回京之后,直接下旨把人扣在宗人府圈禁。

  一时举朝哗然。

  “索额图被圈禁宗人府了?”

  “他可是太子的人!怎的突然就倒了?他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皇上的圣旨只说他‘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具体是什么倒是并未言明。”

  “这事该不会连累到太子吧?”

  “不好说,万一牵扯过深,太子说不定要被废了。”

  流言越传越离谱,可却无人制止,八旗世家大族们都开始蠢蠢欲动,太子若是被废,必得另立储君,若是站队站对了,迎接他们的就是泼天富贵。

  出宫玩耍的胤祾听的心惊胆战,第一时间跑回宫,却被拦在东宫殿外。

  “宁郡王,您还是在外头稍候吧,皇上正在里头呢。”

  “梁公公,皇阿玛以前与太子议事,也从未拦过我,今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跟我透露些。”

  梁九功是亲眼看着这位爷长大的,与他又素来亲近,所以还是泄露了点消息给他。

  “最近关于太子殿下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索额图的亲族入宫向皇上揭发他的罪行,事情好像还涉及太子,皇上过来亲自问一问。”

  “什么罪行?索额图犯的罪跟太子有什么干系?皇阿玛他肯定是误会了!不行,我得进去!”

  说完就硬是闯了进去,门口的守卫哪里敢真的阻拦这位爷,皇上和太子又多宠宁郡王,宫中上下谁人不知。

  “哎、哎!宁郡王,可不能进去啊!”梁九功急得跺脚,赶紧追了进去。

  “皇阿玛!那些事肯定跟太子哥哥无关,您别被那些坏人给蒙蔽了!”

  只见康熙坐在上方,面色冷酷,太子跪在正中央,蹙着眉,神情哀伤。

  “谁让你闯进来的,给朕出去!”康熙猛地一拍桌案,怒斥了一句。

  胤祾才不怕他,径直在太子旁边跟着一起跪下。

  “皇阿玛,太子绝对没有参与索额图所行,儿臣敢以性命为太子担保。”

  康熙更气了,太子不愿意好好解释也就罢了,保宁也来凑热闹,按照他的意思,太子清清白白,是他这个皇阿玛在故意冤枉他不成?

  “好啊,既然你如此支持你的太子哥哥,愿意以性命维护,当真是兄弟情深,那便去佛堂里跪着吧,什么时候太子被证明清白了,你就什么时候出来!”

  本来还木头人一样的太子回神。

  “皇阿玛,此事与保宁并无干系,他只是担心儿臣,还请皇阿玛宽恕他。”

  “是不是在你心里,你弟弟重过朕这个皇阿玛,重过你的太子之位?方才朕问了你那么多,你却一字不发,反而为你这个好弟弟求情说了许多,你们俩可真是兄友弟恭,只有朕,朕是个坏人!”

  康熙气得不行,把手里的珠串重重往地上一摔,起身离去。

  “哥,你为什么不解释,不为自己辩驳呢?”胤祾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别哭。”太子从袖中取出自己的锦帕,替胞弟擦拭眼泪。

  “若皇阿玛信我,即便我真的犯了错,也是无罪。若皇阿玛不信我,即便我一身清白,也是有罪。”

  他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焉能不懂。

  “保宁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一样,海阔天空,你不是一直想去海外见识?说不定很快我就可以陪着你同去,这不是很好吗?”

  他虽然语气平和冷淡,看着若无其事,可胤祾与他心意相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如今心中有多难过。

  “不是这样的,哥,你解释啊,皇阿玛他是相信你的。”明明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

  太子不再开口,眼神涣散,神识飘向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解释,我就一直在佛堂里跪着!”

  扔下这么一句,胤祾就跑了。

  太子来不及制止,门口的守卫将他挡下。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一日不回答,便一日不许出此门。”

  父子三人就这么僵持着。

  佛堂里的胤祾跪了许久,又不愿意进食,便昏倒了,神志昏沉之间,脑海中又响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话。

  “非人非物,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会连累至亲之人。”这句预言果然应验了,太子哥哥出事了。

  不过老和尚还说了化解之法。

  “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方能化解此身不详,扭转乾坤。”

  胤祾醒后,便让人送刀进来。

  可把伺候的人给吓坏了,跑着要把这件事赶紧报给了皇上和太子。

  偏康熙此时正在宗人府。

  “奴才叩见皇上。”索额图年岁也不小了,须发皆白,面容憔悴,穿着单薄的囚衣,跪在脏污暗黑的囚牢里,脚边还有蟑螂和老鼠游走,哪里还有半点索相应有的尊贵体面。

  “从前你便犯下许多罪行,朕本有宽待之意。奈何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仁慈,没有丝毫愧悔之心,依旧议论国事,结党妄行。”

  “奴才有罪。”索额图不停磕头,他知道自己这次多半是出不去了,只想着不要连累太子和他的妻子。

  “去年太子在德州病了,朕要你去照顾他,你乘马至中门方下,索额图,你将朕的太子视为何人?他是朕精心培养长大,你只不过是朕的一个奴才,养条狗尚且知道感恩主人,可你呢?你自诩是太子的叔公,借着太子的名头,做了多少恶事?你把太子的名声都毁尽了!”

  没错,康熙最生气的就是这一点,许多事,太子未必参与,可索额图为了行事便宜,总会捎带上太子的名头,若是查下去,众人必定牵连太子。

  他知道他的保成有多好,就像一块已经被他一点一点打磨,变得十分完美的莹润无暇的玉,可如今却有歹人往他精心雕琢的玉上刻画一些难以抹去的黑点。

  “奴才该死!奴才所行之事太子全然不知,太子从未与臣私下联络,假借太子之名笼络官员,是奴才贪心不足,皇上可派人悉数调查,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索额图自然也知道康熙在气什么,他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是看着康熙一点一点长大的。

  小时候缺失的东西,康熙都补给了太子,他把自己所有的缺憾都寄托在太子身上,太子也确实如他所愿,成长得很耀眼。

  是他索额图太过贪心,还想着借太子,继续延续赫舍里一族的荣耀。

  触碰了康熙的逆鳞,赫舍里一族就此断送在他的手上,索额图如今才知道后悔,可也已经晚了。

  康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生死之际,索额图不会骗他,看来,太子确实是无辜受牵连。

  “考虑到你原是一直辅佐朕的大臣,朕不忍杀你,但若是放了你,朕又怕你再起事端,你就在宗人府待着吧。”

  康熙说完,就迈步离去了。

  索额图涕泪俱下,朝着康熙的背影,行了此生最后一个君臣之礼

  “奴才谢主隆恩。”

  康熙才回到乾清宫,就听到了保宁问人要刀的消息,急的赶紧坐着轿撵赶去了东宫。

  “这个臭小子!性子必须要掰一掰,不过就是朕吼了他几句,他竟赌气闹着要自尽!太子尚且没有如此这般,难道他比太子还要金贵不成?难道朕这个皇帝,还得一直好声好气地哄着他、求着他?”

  梁九功哪里敢接话,只好催促抬轿撵的奴才加快脚步,万一宁郡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的脑袋统统都保不住。

  康熙赶到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问:“没给他刀吧?”

  守卫赶紧回话:“请皇上放心,臣等并未给里头送任何锐器。”

  他停顿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地说:“只是宁郡王不许任何人进去,还把门给堵上了。”

  康熙一听这话,眼皮顿时一跳,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赶紧给朕把门撞开!”

  “太子呢?”这臭小子只听太子的话,万一这门一直打不开,还得太子来劝。

  梁九功赶紧回:“皇上,你忘了,你吩咐守卫说,太子一日不回复,便不许他离开正殿。”

  “赶紧去把太子给朕找来,让他来劝里边那个。”他这个皇阿玛反正说话肯定是不管用的。

  幸好佛堂离正殿不算远,没多久就到了。

  “快让开,皇上口谕,请太子殿下速去佛堂劝说宁郡王。”

  梁九功还没到门口,就朝里喊了。

  太子一听,第一时间就快步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一时说不清楚,奴才路上慢慢跟您解释,您还是先随奴才过去吧。”

  梁九功在路上简单说了一下大致的情况。

  太子到的时候,康熙正朝里边喊话。

  “保宁,你把门打开,不许做傻事,你听见没有?”

  “皇阿玛,你不要阻止我,都是我的错,五台山的老和尚多年前就提醒过我,他说我此生不宜有过多世俗牵扯,否则会连累至亲之人,现在果然应验,太子哥哥被你关起来了。”

  说到这里,胤祾的声音哽咽。

  康熙在外头脸一阵红一阵青,五台山的老和尚又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偏这傻小子还信了。太子被关,跟他一个只知道混日子的有什么关系?

  可见这孩子心性纯善,又如此爱护信任他的兄长,康熙这心里又莫名地很高兴,生不起气来。

  胤祾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又说:“那老和尚还说了,我必须一心行善举,一生供神佛,才能化解,我这就出家当和尚,皈依佛门。”

  康熙眼睛都瞪大了,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一时呆在当场。

  “保宁!你别相信那老和尚的话!”太子抢先开口,语气焦急。

  “对!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胡来,你给朕住手听见没有!”康熙开始咆哮。

  里边不吭声了。

  等门被撞开,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头发,中间跪在蒲团上,背对着众人的胤祾,脑袋光可鉴人。

  “你、你这个臭小子!”康熙看的眼眶都红了,这孩子竟真的剃了度。

  太子越过他上前,去拉自己的弟弟。

  “走,跟我走!”

  胤祾顶着他的新发型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禅。

  “施主,小僧已经是出家人,终生都会在佛前侍奉,怕是不能跟施主走了。”

  太子愣愣地看着他,他从未在保宁的脸上看见这样安静平和的神色,仿佛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康熙上前盯着他,“朕不许你出家,你叫朕将来如何面对你的乌库玛嬷,如何面对你的皇额涅?”

  胤祾直视着康熙的眼睛,轻声问他:“那太子呢?施主偏信他人之言,伤了太子的心,难道乌库玛嬷和皇额涅,就能接受施主这样对待太子吗?”

  反正最终康熙和太子并没有成功将胤祾带出佛堂,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来,看着这座佛堂,和佛堂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静默良久。

  “那个五台山的老和尚是怎么一回事?”康熙问。

  “那日大哥与保宁同行,说是藏书阁的一个守门人,多年前便找人调查过,并无此人。”

  “那预言他之前可曾告知你?”

  太子摇头,虽然保宁很信任他,但是唯独这件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闭口不言,丝毫不提,直至今日。

  那天晚上,太子和康熙做了同样的梦。

  对于太子而言,那是他前世的经历,对于康熙而言,是一个噩梦。

  康熙亲眼目睹,梦中的他不相信保成,二废太子,保成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怎么也挣不脱身上的枷锁,他有错不假,但更多的,是有人刻意加诸在他身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厌恶他。

  想要制止,却无能为力,康熙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咸安宫里的保成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看着他在自己死后,涕泪连连,只能在雪地里磕头为他送葬,看着他日渐虚弱,中年而逝。

  康熙醒来的时候,满脸泪水,伺候的宫人都吓坏了。

  “保宁还是不愿出来么?”

  张良敬答:“启禀太子殿下,宁郡王还在佛堂。”

  “太子殿下?”康熙开始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的寝殿。

  他伸手一看,这双手他很熟悉,但不是他的手,他伸手摸索自己的脸,然后闭上了眼,平息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是保成的身体,怎么回事?他怎么会从保成的身体中醒来?保成呢?保成去哪里了?

  “给、孤更衣。”康熙卡了一下,换了一个自称还很不熟悉。

  “孤要去……向皇阿玛请安。”

  他还尚且不知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若是保成在自己的身体里,喊保成皇阿玛,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若是什么不知名的孤魂野鬼在自己的身体里,他便得想办法制住他。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乾清宫里,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冷静,他们熟悉彼此的习惯,即便是身边贴身侍奉的宫人也全然看不出,这两副躯壳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皇上,太子殿下来给您请安来了。”

  “康熙”垂下眼睫,“让他进来。”

  父子二人一对视,便认出了对方。

  “康熙”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要单独跟太子说。”

  宫人们尽数退了出去,合上大门。

  “康熙”起身,走到“太子”面前,行礼问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看着“自己”向自己请安,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赶紧起来吧,别叫人发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子摇头,他也不清楚。

  “昨晚朕做了一个梦。”

  太子眼皮一跳。

  父子二人平静的对视了一会儿,不必多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子见事已至此,不再隐瞒,“那是儿臣前世的经历。”

  康熙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既是他做的,也不是他做的。

  这件事无法沟通,便只能先考虑当前的处境。

  “你我灵魂互换,不知还能否换回,若是能最好,只是在换回之前,须得小心谨慎,不能叫人瞧出破绽。若是不能。”

  康熙停顿了一下。

  “若是不能,你便做好这个皇帝。”

  太子没想到皇阿玛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还以为,若是不能换回,皇阿玛会让他禅位。

  “好。”

  父子二人把只有自己知道的一些秘事吐露给对方知晓,全然坦白。

  听见皇阿玛说曹寅李煦弹劾自己,太子眉头一动,却没说什么。

  反倒是康熙主动解释:“朕自然没有轻信,上次对你生气,也不过是怕你被索额图哄骗走了歪路,你倒好,愣是一个字也不为自己解释。”

  “儿臣以为皇阿玛疑心儿臣,实在伤心,故而不愿开口,不想让皇阿玛觉得儿臣狡辩。”

  说开之后,父子俩倒是比之前更亲近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经历了灵魂互换这样的奇事。

  这件事他们俩并没有告诉保宁,怕他太过担心,反正不管是谁,总是对他好的。

  很快,众人发现,皇上依旧宠爱太子,朝堂之事大半都交给太子定夺,太子行事愈发成熟果断,曹寅李煦二人,很快被问罪抄家。

  不少参与了他们那些勾当的宗亲和大臣都只能来找皇上求情。

  结果皇上带着宁郡王到五台山去了。

  太子带着胤祾到五台山之后,把所有的寺院都翻了个遍,完全不见那老和尚的踪迹。

  陪着胤祾与那些德高望重的大师论了半个多月的佛理,太子才带着他返程。

  只不过回去的路上,胤祾总是盯着他看。

  “怎么了?朕的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依旧光着头的胤祾笑着摇了摇头,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