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总是漫长的,长的可达几十年,短的也得两三年,许多事急不得,不过若是前期能够做足准备,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太子并没有给姚启圣别的任何指使,但姚启圣自己本身就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既然主征之人已定,他便会竭尽全力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足每一分准备。

  他昼夜监督工匠,看着他们修战船,催进度,保质量。

  又带头将自己的俸禄全都捐赠给了朝廷,粮草不容易凑啊,福建的粮食生产并不多,只能从江南购买,战时的粮价那可真是堪比黄金。

  过了些日子,眼见军饷购买回来的粮食还是不多,他又将亲眷的金银首饰全都捐了,就连家中银制的盘杯碗碟也没留下。

  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倒是没提,但索额图送过去的那名大夫身边跟了个人,那人倒把姚启圣的身体状况,以及自己在姚启圣府中的所见所闻,全都报回了京城。

  索额图看了之后,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人是太子要他保下的,送回来的消息,还是得送进宫里一份。

  这跑腿的活计,索额图可不愿意叫别人干,自己藏在袖子里,乐呵呵地进宫去了。

  这一世,太子对索额图的态度比上一世要疏离了许多,不过该提点的时候,他还是会出手,毕竟赫舍里一族跟他有脱不开的血缘关系。

  也正是因为太子若即若离的态度,索额图反倒对他更热络些,生怕太子真的与赫舍里一族疏远,这不,太子让办的差事,他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索额图到毓庆宫求见,康熙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皇上,可要咱们的人探听索额图与太子的谈话?”

  “不必了。”康熙不认为索额图能影响到保成。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嘴上说着不在乎的康熙,还是没忍住,亲自去了一趟东宫。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太子心中几经辗转,却没有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快起来,朕批完了奏折,想着顺便来看看你,这毓庆宫住着可还舒心?”

  康熙亲自把太子扶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殿内的陈设,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够好。

  “毓庆宫是皇阿玛为儿臣专门修建的东宫,华丽又宽敞,儿臣自然觉得处处都是极好的。”

  “你自幼长在朕的膝下,朕也一直把最好的都给了你,这毓庆宫,朕本来想修建得更宽敞些,可朝中的那帮大臣非说,不能逾越了礼制,只能勉强这般了。”

  “嘶——!这对龙泉青釉花瓶当时瞧着还不错,只是冬日里摆放在殿内,总是看着有些过于冷清了。朕记得内务府新送上来一对郎窑红釉的花瓶,明日让他们给你送来,换上去,看着也喜庆些。”

  伺候他的是什么样的奴才要管,见他的人说了什么话要管,他看的什么书要管,连殿内摆的花瓶是什么不是颜色也要管,皇阿玛也是不嫌累,太子心中叹了一口气。

  “儿臣多谢皇阿玛,皇阿玛可用过晚膳了?”

  “咳咳!”

  梁九功这时候就替皇上开口说话了。

  “太子殿下您是不知道,皇上今天忙了一整日,这才批完了那小山似的折子,立马就抬脚说要来看看您,还没顾得上用晚膳呢。”

  “皇阿玛操劳国事,还顾念着儿臣,实在辛苦,不如今日暂且在儿臣宫中用些晚膳吧。”

  “嗯,也行。”康熙淡淡地点了点头。

  太子身边多了个贴身伺候的大太监,是康熙特意让梁九功给他挑的,人机灵,能力也不错,叫张良敬。

  “张良敬,传膳。”

  “嗻!”

  正用着膳,康熙突然道:“听说,今日索额图来毓庆宫求见你了?”

  太子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着这事,难为皇阿玛绕这么一大圈。

  “儿臣三个月前,让他找了个善治背疽的大夫,送去了福建,替姚启圣瞧一瞧,今日有消息传回,说是现下已经大好,他便亲自来禀报一声。”

  这也没什么要隐瞒的,太子也就据实说了。

  康熙心里果然舒服了。

  “这些小事也要来打搅你,索额图是越发会当差了,那姚启圣虽然有用,也不必你如此为他费心。”他这个做阿玛的病了也不过是这个待遇。

  太子听出他言语中的酸味儿,只能替姚启圣说了句好话,省得他这个吃醋的阿玛跑去折腾人家。

  “一并传回的,还有一些关于福建备战的消息,说是姚启圣让他的亲眷把家中的金银首饰全都捐了,连家中银制的杯盘碗碟都没留下,很是积极。”

  “哦?他倒是真舍得,不过朕也能理解他的急迫,他一生都想收复琉球与澎湖岛,如今大战在即,自然想要倾其所有,但求一胜,这才不算辜负了他的一辈子。”

  就比如他,身处皇位,想要让大清边疆安稳,百姓富足,哪怕有一日需要自己亲自上战场,也绝不畏惧退缩,若是不能,自然会竭尽全力,保证战备物资足够。

  用过晚膳之后,康熙嫌弃毓庆宫的膳食不够精致,又专门把御膳房两个手艺附和太子胃口的御厨,专门拨到毓庆宫当差。

  还视察了一番太子最近的功课,带着一脸的骄傲与满意,这才起驾,回了乾清宫去。

  琉球那边战事吃紧,北方也频频异动,朝中的大臣们忙碌着,阿哥们的课业也日渐繁重,人人都不得空。

  所以八月里,德妃才产下不到两个月的小公主夭折,也没有得到康熙太多的关注。

  德妃哭过,可比起女儿夭折,更让她害怕的是失宠,所以她迅速收拾好心情,调养好身体,再度闯入后宫争宠的厮杀之中。

  如今的后宫百花齐放,贵妃小钮祜禄氏出身高贵,又最年轻,才入宫不久,正是新鲜的时候,皇上也还算宠她。

  八阿哥的生母卫贵人一张美人面,冠绝后宫,连宜妃都不如她,皇上对她的宠爱也不少。

  当然宜妃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她性子娇,能说会道的,皇上就好她那口,一直恩宠不断。

  如今德妃跟她们几个比起来,是略出于下风的,更别提,皇贵妃一直在举荐品貌上佳的新人。

  后宫热闹不断,前朝也忙得热火朝天,日子过得倒也快。

  又是一年年末,紫禁城再度披上厚厚的一层霜白。

  已经开始读书的阿哥们,一年里也就只有三日假,元旦、万寿节还有就是冬至,不过今年的冬至却是极其喜庆的一次。

  多年没有动静的皇贵妃竟然有孕了。

  别说佟佳氏本人有多高兴了,就连康熙也格外重视这个孩子,流水一样的赏赐送进了承乾宫不说,还每隔上几日便亲自去探望。

  这不,今日放假,胤祾也跟大阿哥还有三阿哥他们俩约好,一起去给皇贵妃道贺。

  只是不巧了,他们到的时候,好些个嫔妃也都在,便只能说了几句话就退出来了。

  “走,咱们去找小四玩儿,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他长高了没有。”

  胤祾一手搭着一个兄弟,结伴往胤禛的屋子走去。

  才走到廊下,便听见有两个嬷嬷在议论。

  “这么好的日子,也不知道去皇贵妃跟前说几句好听的,成日里就知道闷在房间里,性子瞧着阴森森的,难怪不讨喜!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摊上这么个木头似的主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瞧着吧,等皇贵妃生下个阿哥,他就得收拾包袱,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还是赶紧给自己寻个新的出路去吧。”

  “他能回哪儿去?永和宫?得了吧,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德妃嫌弃他嫌弃得跟什么似的,按理说这皇贵妃一有孕,生母就可以跟皇上说一声,先把孩子领回去养着,可你瞧,皇贵妃这肚子都快五个月了,德妃吭过一声没有?”

  “不至于吧?里边那个好歹是德妃的亲儿子,就这么不要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德妃又不止这么一个儿子,人家更稀罕六阿哥,六阿哥多吉利啊,一生出来,德妃就封了嫔,咱们这位生出来,就得了点不痛不痒的赏赐,别的什么都没有。”

  三位阿哥越听越恼火。

  大阿哥一脚踹开了门,冲了进去。

  “爷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宫里的阿哥,竟轮得上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议论了,四阿哥再怎么,也是爷的弟弟,皇阿玛的儿子,你们是嫌自己脖子上的那玩意儿,安得太稳当了是吧?”

  大阿哥这动静闹得不小,胤祾瞧见胤禛屋子的门被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煞白的小脸。

  他对旁边的三阿哥小声交代了一句:“老三,你去拉着点儿大哥,别让他把事情闹大了,今儿毕竟是冬至。”

  三阿哥不喜欢管闲事,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子,基于小时候得天花期间,胤祾对他和小四的悉心守护,一直很亲近胤祾,所以对他二哥的吩咐,他还是听的。

  “好,二哥放心,我一定拉着大哥。”

  交代完,胤祾向小四那边走了过去,他没有推门,而是在门口蹲下,静静地看着躲在里面的小家伙。

  他看起来消瘦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样,会直勾勾地直视着他,双眼木然下垂着,盯着地面,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小木偶人。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向胤祾,特别小声地唤了一声:“二哥。”

  胤祾朝他微微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小四,一起出来玩呀。”

  胤禛呆呆地望着他,视线缓缓挪到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掌上,待在寒冷里太久了,他实在向往这份温暖,于是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