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垂下眼帘,看着那个女人无可奈何地扶着纲吉进房间,把纲吉放在了床上。明明要离开的是她,不愿复合的也是她,可是看到纲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却还是会有自己的东西被觊觎了的恼怒感。

  弥的笑容浅下来,带着几分自嘲。

  弥矛盾着,却又在那个女人悄悄回头看她时再次露出笑容,就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麻烦你了。”她话语平和,还站在门边,似有似无的提醒着对方自己女主人的身份。

  那个女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些,却还是勉强的露出笑容来,快步小跑出房间。

  弥顺手把门关上。

  弥站在门口,还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她唇角抿得直直的,眼神晦暗。弥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心情混乱。

  为什么要赶走那个女人啊?

  为什么要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啊?

  答案明显得要命。弥蹲在了地上,忽然又有些难过起来,她曾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割舍什么都能放下,她曾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甚至让感情消弭。

  可是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弥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睡过去的纲吉。她站起身来,朝床边走过去。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她了,像再也无颜见她一样,今天终于看见,却是喝醉了被别的女人送过来。

  纲吉微微皱着眉,满身酒气,神情不安。弥脱掉鞋子上床,然后坐到纲吉腰上“喂,泽田君。”她俯身,单手撑在纲吉耳边的枕头上,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又叫了一声“泽田纲吉。”

  纲吉还睡着,喝多了连脸都涨红了。

  弥淡淡地审视纲吉酡红的脸,好像真的睡着了。

  “过不了几天就一个月了。”弥还坐在纲吉腰上,轻手轻脚地解下纲吉质感温和的领带“我就该走了。”

  弥随手将领带扔下床,纲吉还睡着不好脱他的西装外套,弥又开始解纲吉衬衣上的白色纽扣“我想回中国,想回爸爸和妈妈的祖国,我的孩子也葬在那里,所以我也该属于那里。”弥的声音一直很平淡,像在说与她毫不相关的事“也许什么时候,我又抑郁了,不知道哪天都就死在了那里。那样也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满或遗憾的地方,能和家人葬在同一片土地,我很高兴。”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个计划可能太糟糕了,我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送过来了。”刚解完纲吉的衬衣,弥就看着纲吉短暂地愣了一会神,话语一转“啊,挺意外的,我还以为这三年你坐办公室估计会把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腹肌重新变成一团。”

  “不过,这也说明了你没有我也能生活得很好吧,三年太短了,所以没办法完全遗忘。等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在彼此心里或许才会真的不再剩什么了。”弥摸了摸纲吉的棕发,像是焦糖一般温暖甜蜜的颜色“你让我恨你,可我真的恨不起来,我恨你什么呢,没有保护好孩子的人是我,解不开心结的人也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而已。”

  “我怨恨的人是我自己,你就不要往我身边凑了,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到失去的那个孩子,就忍不住迁怒,说出那么多让人难过的话。”弥伸手细细地抚摸纲吉的眉眼,眷恋地描绘他的轮廓。这张脸在三年间似乎没有产生过太大变化,还是那副被她深深记住的模样,就这样仔细凝视着,就感觉心里的情绪鼓涨起来。

  “……还有啊,狡猾的那个人,是你吧。”

  那个说着她太狡猾了的人,那个说着她说放就放了的人,那个会满脸通红、流露出忐忑又不安定的神情虔诚亲吻她的人,那个到现在还爱着她的人,那个清晰的凝固在她记忆里的人……弥长叹了一声,低头印上纲吉的唇,她的长发从身畔滑落,落到纲吉的手心里。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勾出她满心的不舍。

  一吻,浅尝即止。只是弥刚微微抬起头离开纲吉的唇,就忽然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圈住了腰,按住了后脑往下压,继续了那个亲吻。弥兀然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还闭着眼睛像处在睡眠中的纲吉,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对方翻身压在了身下。

  纲吉微微睁开眼睛,明明吐息间尽是酒气,可那双眼睛却分外清明。他在弥的嘴唇上辗转研磨,而后一路蔓延而下,弥还处在怔仲中,忽然就笑了起来,胸口震动着,弥脸上外露的爱意已经完全隐没,只剩冷淡的自嘲。

  纲吉停了下来,抱住弥“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他沙哑着嗓子,头埋在弥的颈窝里“我只是想见你,不是故意想套你的话。”

  弥望着天花板,表情淡下来。

  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在纲吉双手撑出的方寸天地中关上了灯“你还打算娶我吗?”弥在黑暗中问,看不见对方让她心里疯狂起来的责问少了些。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变过。”纲吉伸手摸索弥的脸,吻她的额头。

  “还会抛下我吗?”弥的声音平淡地问出这句话,可纲吉却感觉到了有什么冰凉湿润的液体滑到了他抚摸着弥侧脸的手边。

  “我死都不会放开你了。”纲吉声音低哑地在弥耳边轻声说。

  “好。”明明心里正尖叫着你怎么还能相信他,明明心里还喊叫着别忘了你付出的代价,可弥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淡然,决绝得头也不回地作出了抉择。她一边在黑暗里不停地流眼泪,一边平静地说“我嫁给你。”

  、第一百零九章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对于经历了那么多,看起来终于触手可及的幸福,她显得太过于惶恐不安,任何变动都足以让她心惊胆颤。曾经的记忆变成一幅幅的画面浸在夜色里依次闪过,最后辗转反侧的弥被纲吉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弥也醒得很早,她穿着睡衣趁着还未大亮的天色溜到阳台上,就看见中庭里前几天开始准备的宾客桌和各色系的气球都已经就位,甚至还有人在来回忙碌着准备。弥退回房间里,像是怕谁看见她了一样。

  人生终于是能安定下来了,胸腔里氤氲的幸福也鼓胀得厉害,可弥还是有些紧张。

  弥去洗了个澡,泡在浴缸里冷静了一会,才强行镇定下来,准备迎接自己选择的道路。天色已经逐渐透亮,化妆师应该过不久也会来了,弥蹭到床上去叫还蒙着脑袋睡觉的纲吉“阿纲。”话刚出来,她自己就微微怔了一下,已经太久没叫过这个称呼。她刚刚没想太多,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唤了出来,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纲吉从被褥里伸出手抱住弥,然后闭着眼睛一翻身就把弥压在了身边,他习惯性地在弥的颈窝蹭了蹭,才睡意朦胧地说“早上好。”大概是还未睡醒,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难以言喻的性感“弥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弥的脸有些微红,窘迫又有些害羞,而后飞快地板起脸说“你该起床了。”

  “别扭了好多呢。”纲吉闻言有些不满地啃了啃弥的锁骨“应该叫阿娜达才对。”

  明明以前调戏人的是她才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弥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小声催促“真的该起床了。”纲吉眯着眼睛看弥,慢慢适应光线,然后又把头埋回弥的颈窝,静默间一派安宁平和。

  好一会儿,纲吉才笑笑“联姻怎么说也有利益瓜葛,今天请的人也都是黑手党……”他在弥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拿起弥的手指,弥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玩她的手指“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日本一趟吧,在妈妈面前再举行一次,这次我们就不叫那么多人了,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弥的心情蓦地一柔软,看着纲吉深棕色的眸子点了点头“好。”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呆在哪个没有纲吉的地方,一个人挣扎一个人思念,一个人回忆一个人发疯。她是真的不顾一切了,哪怕只有一丝幸福的可能,弥也想去追逐。

  泥足深陷了啊。

  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两三个小时,繁琐的工作早就已经完成,纲吉只需要再去检查一遍,然后在前厅面见一下邀请的宾客。怎么说也是彭格利的boss,有谁值得起他亲自去接待。

  弥换了一个房间化妆,原本的卧房要重新装饰一遍,本来提前几天就该这样了,只是纲吉就是不肯暂时跟弥分房睡,问题遗留到现在。弥捞起自己的长发让安纸替她拉上拉链,然后看着镜子里穿着雪白婚纱的女人微微愣神。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雪白的婚纱,下摆长长的铺就在地上,如同白色的海浪。水晶项链点缀在白皙的锁骨间,迎着光闪闪发光。那个女人已经美得无从言说,甚至让弥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镜子里的女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后,才微妙地松了口气。

  弥摸了摸自己盘起的长发,又往下滑到耳垂上长长的水晶耳坠,脸上带着孩子般憧憬实现的小心翼翼。

  安纸正在给弥戴头纱,她今天难得没有戴恶鬼面具,而是换了一副庄重的青铜面具,微微露出精巧的下巴。

  弥转身搂住安纸,安纸微微僵硬了一下,像不习惯被突然触碰,却还是很快回抱住了弥“安纸,你也该有你的生活了。”安纸从弥怀里挣脱出来,有些急切地抓住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