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到了盛京,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

  “皇阿玛,沙俄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还与蒙古准噶尔部落私下联合,咱们不得不防,如今朝廷国库还算充裕,不如就先在这边勘察河道,同时修建船舰,也好确定运送粮草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保成说的对,是得防着些,盛京是咱们满人发迹的地方,这大片的土地物产丰富,有人参、鹿茸还有东珠,是不能叫外族抢了去。”

  若是真的打起仗来,就像保成方才所说的那样,这里可以作为粮草物资的囤积点。

  “这样,勘察修建河道,造船这些都秘密进行,不要叫那边发觉,尤其是勘察的时候,均对外声称是——捕鹿吧。”

  “儿臣遵旨。”

  康熙看着年纪虽只有八岁,但思考的深入程度却不输给大人的太子,格外骄傲,他当年登基也是这个年纪,是时候放手让保成去做些事情了。

  这些“大人”才该思考的事情,跟大阿哥和胤祾两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是没有多少关系的,他二人整日疯玩,下河看别人捞鱼,上树非要捉松鼠,小日子过得可充实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要回宫的时候,路上赶得急,没什么好玩的,不是睡觉就是发呆。

  回宫后,胤祾和他大哥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的学习当中。

  开春了,百姓开始在田地里播种,康熙带着人又去了周边巡视,太子负责培育的御稻米也开始在苏州种植第一季,他密切关注着育种的情况。

  除了北边需要警惕,南边的琉球也还未收复,福建总督姚启圣与福建水师提督施琅这个时候却生出了分歧。

  康熙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保成,这些时日你也看了不少关于收复琉球的折子,姚启圣和施琅这两个人,你觉得让谁主征更合适?”

  太子放下手里的笔,端正坐好,他每日都在御书房,替皇阿玛整理奏折,所以知道不少时事。

  明珠与这位水师提督似乎还是站在一边儿的,早朝的时候,极力主张让施琅专征。

  同时,左都御史徐元文上疏弹劾姚启圣,说他素性乖张,冒领军功,挥霍金钱,强娶民女为妾,谲诈行私,数罪齐发。

  那折子他也看了,不过先不论这上边写的是真是假,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在这样特殊的节骨眼上,写出这么多的罪状来,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傻子都不信。

  姚启圣这个人他知道,此人如今患背疽,病情一日重过一日,他却毫不惦念妻妾与子女,也不着急治病救命,惟以不得收复琉球为憾,日日为此事奔走。

  修建船舶,采购西洋新式火炮,壮大福建水师;发展福建民生经济;举荐贤良,对了,施琅最开始就是姚启圣力荐,才得以入了皇阿玛的眼。

  可惜,按照前世的发展,明珠和施琅屡次在皇阿玛面前进言,导致皇阿玛认为姚启圣确实有诸多不良行径,对他多加谴责,收复琉球不久,他就病死了。

  “启禀皇阿玛,当初一边攻取收复失地,一边招抚对面不坚定的将领这一策略,儿臣记得是姚启圣提出来的。”

  “不错,起初大清兵力有限,又被三藩之乱牵制,腾挪不出多余的兵力收复失地,只采取这样的做法,不过此法确实有所成效。”

  “自康熙十三年起,姚启圣一直在福建为官,他最是清楚福建沿海以及对岸的情况,前几年开海禁也是他先提出,从海关收缴上来的赋税便可知,这一举措为大清的百姓,为朝廷带来多大的收益。”

  “你继续说。”康熙不是不知道这些。

  “如今姚启圣日渐年迈,据说他的身体也不怎么好了,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收复琉球与澎湖岛,儿臣以为,对这样一心为国为民的臣子,应当满足他的心愿。”

  “所以保成你支持让姚启圣主征?”

  太子这时却摇了摇头。

  “非也,正因姚启圣年迈且身体不好,才不能让他主征。施琅善兵法,又曾是郑成功手下,熟悉郑氏阵营的情况,故旧也不少,他最适合主征。不过施琅此人,毕竟曾反抗大清,却也不能没了人牵制,所以儿臣以为,当让施琅为主征,姚启圣为辅,从旁监督辅助。”

  今后还得找人接替姚启圣继续牵制施琅,施琅晚年几乎占据琉球南部已开垦土地的一半,即便如此,犹嫌不足,居然贪得无厌到,连无田无地的渔民也不放过,向渔民们勒索。

  姚启圣的病得治着,也不能让他灰心丧气,他得继续替朝廷盯着施琅,防止施琅今后中饱私囊,鱼肉百姓。

  “保成,朕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多了。”康熙不禁感叹。

  太子滞愣了片刻,他下意识恭维:“皇阿玛乃千古一帝,擒鳌拜,平三藩,将来还会收复琉球,踏平西北准噶尔,儿臣如何能与皇阿玛相提并论。”

  “朕相信,朕的保成今后会把大清治理得更好,所以啊,朕要在那之前,替你把所有的障碍一一扫除干净!给你一个安定、太平的大清。”

  康熙刚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

  “皇阿玛……”

  太子有些恍惚,前世今生的两个皇阿玛再度重合在一起,他相信皇阿玛此时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那究竟是什么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动摇了他的想法?

  是什么改变了他,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父子之间的信任,是什么改变了一切?

  他很想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

  他不能问。

  也不敢问。

  “不过且还得有好些年月才能达成呢,你呀,好好读书,好好看着这帮大臣,跟着他们学,学着如何观察人心,学着如何管理一个国家,如何治理百姓。”

  “那若是儿臣学不会,学不好,又该如何?”太子红了眼眶。

  “倒也不急,你皇阿玛还年轻,还能多替你扛上几十年,咱们慢慢儿地学,朕的保成那么聪明,朕相信你,肯定能学会,能做好,嗯?”

  康熙挑眉看着他。

  太子在康熙的目光中,缓缓颔首。

  “嗯,儿臣会用心去学的。”

  比前世更用心,更努力,做的更好,那样,会不会改变原有的结局?

  他心里抱有一丝希冀,并为之愿意付出一切。

  “好了,朕才夸完你,你倒是还急得哭了,这一点你就该向你弟弟学学,朕不夸他,他都自信得很,一夸他,他那鼻孔都要朝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