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雷雨平息了。

  僧人依靠他强大的意志力站如松柏,让女鬼意外的是,那名看着年轻的青年比他还要泰然自若。

  “你……是他的什么人?”

  “朋友。”丹恒的视线穿过她,扫视屋内,像是在找人。

  “朋友?”女鬼笑了两声,“朋友,哈哈哈!他当年也说是待我如至交好友一般,却又接受了我的爱意,转眼将之踩在脚下狠狠践踏,也就罢了,他害我家破人亡,从此流浪异乡,多年过去,他功成名就,妻女双全,好不逍遥自在!而我呢!我只能躲在暗处发了狂似的诅咒他,像卑微的蛆虫生怕被发现了。”

  “然后你就缠上了他,并找到了他的下一世,早在他还小的时候,把他吓死了。”僧人语调轻缓陈述。

  “对,我没想到他那么不惊吓,就这么死掉了,呵,倘若我那时候早点投河自尽,也不必多吃了几十年的苦。我也万万没想到,他家人会为他置办婚礼,去祸害无辜的女子,还害她发疯至死,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了。我恨那个男人,我也恨伤害了他人的自己。大师,你说……我还有救吗!”

  最后一句话的话尾,语调猛然拔高,大红身影消失,瞬间出现在僧人面前。丹恒挑起长棍一挡,反被女鬼出手拍了一掌,丹恒吐血退后,呢喃:“巫玥?”他忘不掉巫玥身上独有的冷香,确认是巫玥无疑,便不敢贸然出手。

  大敌迫近在前,老僧依旧稳如磐石,他左脚伸出再一旋,在周身画出了分毫不差的一个圆,足尖划出的痕迹散发金光,女鬼的利爪无法越过金圈伤及半分,她转而去攻击丹恒。

  尖锐的指甲要触及丹恒的脸时往旁边一偏,女鬼气急败坏道:“你怎么敢阻拦我?”

  巫玥在心头大喊:“不许伤他!”

  “啧,行。”

  女鬼拉远了身形,拂袖扇出粉红色香风,笑声自远方来,也贴近耳边回响:“二位,好好享受吧。”

  僧人淡定提示:“丹恒施主,这是她惯用的幻象迷障,只要你心中坚定,必不会受其困——”他的声音猛的止住了。

  丹恒看向他:“大师?”

  老人的眼不知何时睁开,他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疑惑而颤抖的声音哽咽出难掩的相思,“小、小师妹?”

  最叫人放不下的,便是心头执念,哪怕是看破红尘的老僧人,也会有封尘多年的遗憾。

  丹恒喝止不住他,去把要迈开步子的他按住,而僧人已经一脚踏出圈外,女人的笑声得意又落寞:“老家伙,你寿命将近,死之前,不如把你的一身修为给我吧,我好让你和你的小师妹……不说再续前缘了,也能轮回成普通人,过上一世!”

  “大师!!”丹恒的声音在僧人耳边一炸,另一只脚要踏出去的时候,他迅速恢复了神志迈回去,他又闭上眼虔诚默念了一遍佛号,萦绕周身的红色雾气愈发浓郁,浓得朦胧不见了他心中的妄想。

  女人的声音仍是不紧不慢:“老家伙,你若是睁开眼,我不信你两眼空空,刚才差点破防了吧?我只不过放大你的执念,就叫你险些动了凡心,我真替你那位小师妹,而感到不忍。”

  僧人默念经文,对她的言语撩拨不为所动。然而时间无法再空耗下去,僧人脚下阵法大亮,佛光将女鬼笼罩其中,她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尖锐的声音随之放得低沉,惨白的骷髅生肌,被袖子一挡,那鬼急急退到了角落里。

  僧人的声音沉稳,再次劝诫:“女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吧。”

  红色的袖子缓缓放下,乌黑的长发散落几乎遮住半张精致的面容,尽管施了浓妆,仍旧看得出是巫玥的五官,一对黝黑的眸子锁定了丹恒,青年嘴唇翕动,快要将他的名字脱口而出,而红衣少年折身返回了屋子,随之是从快要闭上的门缝钻进去的几只岁阳。

  “巫玥!”

  丹恒要上前去,僧人突然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雾,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巴掌印,将戒疤按得凹陷下去。

  丹恒回身去扶住硬邦邦倒地的僧人,耳边却掠过透骨的阴风,邪肆的笑声起伏耳畔:“看着又是个不错的容器,不知道跟我的比起来,会怎么样呢?”

  鬼王聂生!

  浑厚的脚步声缓缓迈来,散不去的浓雾随而揭露他的面容,男人穿着黑色的窄袖马褂,以往装满揶揄笑意的眼眸冰冷寡情,与之对视,丹恒的警戒拉满,他缓缓放下了僵硬透了的僧人,站起来面朝着被鬼王附体的男人。

  “我和巫玥已经定了终身,也已完婚,丹恒兄弟,你现在才来吃喜酒,是否晚了些?”

  “你把他交出来。”

  “你应该清楚一点,我并没有自私到把他藏起来,不愿见你,是他的事情。哈啊,你要是把过错推到我头上来,也不是不行,我很大方,不跟你计较那么多,可是呢,我也很小气,不希望你碍眼地出现他眼前。”红雾被黑色占据,从雾里伸出的几只小鬼的手把丹恒的四肢锁住,提至半空,让他无招架之力臣服莱欧斯利。

第50章 涌泉相报

  被鬼东西附身的感受很是不好受,也不知巫玥是怎么强撑下来的,而依附身上的鬼气恶心得他想要呕吐,只得加快动作了。

  莱欧斯利抬手对准丹恒的胸口,疑似要有掏心的动作。

  丹恒挣了挣束缚,鬼手缠得更紧,明知自己在劫难逃,他忽而笑出声,莱欧斯利身后的鬼王问他为何发笑。

  “我笑人死后还对前尘纠缠不清的愚妄,也笑后人自以为付诸真心就该得到回报的痴心,杀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自欺欺人,一个加重罪孽。聂生,我已经查清你的前生今世,你再怎么执着于她,也无法洗清你对她的加害,徒给自己找安慰罢了,胆小鬼。”

  鬼王勃然大怒,“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莱欧斯利的身体不受控制,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青年温热的胸膛,正一寸寸逼近,莱欧斯利皱起了眉头,显然他也不情愿如此。

  血液从破开的肌肤渗透出衣服外,未等再继续取他心脏,地上僧人的袈裟大亮出金光,瞬时散开了雾气,鬼王聂生感到双目的疼痛,他恨道:“这老东西死了都不安分!你去把他的袈裟给扒了!”

  在他晃神的时候,屋里飞出几只巴掌大小的岁阳,直直冲着莱欧斯利而来,没入了他身体,带起的门扉晃动,隐约可见屋内的一角血红衣袍。

  鬼王聂生轻咦一声,“这里原来还藏着一只艳鬼,我说怎么感觉有东西存在。”对方貌似极为漂亮,实力也不低,他顿时来了兴致,“出来吧,我知道你也对这两个人类感兴趣,若你没有肉身附体,我可分你一个,作为交易,你跟我修个正果,如何?”

  红衣少年歪了下头,表示疑惑不解。

  见他没有表示,鬼王聂生继续诱惑说道:“你还没完全成熟吧?我可统治整条鬼街,岁阳都给你吃,不多时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强大,十王司的人也无法撼动你,从此我们双鬼成煞,霸占此处,为所欲为!你出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的模样。”

  少年缓步走出来,外头刺眼的光线晃得他轻轻眯起眼睛,他似有些不悦,明媚的脸似倾注了天地最好看的颜色,也如丹青描摹出的精美画卷,浓墨重彩也相宜。唯恐惊慌了美人,鬼王聂生驱使了鬼雾覆盖了袈裟的金光,他又自惭形秽不敢露出本体,也隐隐有想要玷污美人的隐晦邪念。

  每走出一步,巫玥脚上的铃铛跟着一晃,叮叮当当的,悦耳也清脆,鬼王聂生忽而觉得不对劲,“你竟然练成肉身了?”

  少年置若罔闻,他兀自走向莱欧斯利。

  “停下!”鬼王怒喝。

  巫玥掀起衣袖一甩,狂风瞬时卷席而起,把鬼王双目迷惑住,朗朗晴天,骤然炸起一声平地惊雷,碗口粗的雷电笔直劈中了莱欧斯利,将他和邪祟分离,随而袈裟飞起来,当头盖住鬼王聂生。没让莱欧斯利的疼痛维持多久,有道柔和的力量拂去全身伤痛,他被少年拥在并不算得多温暖但足够安全的怀里。

  “别怕,莱欧斯利,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