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棺椁横陈红烛摇曳,冷风一吹,纸钱便在地上翻滚。

  少年默默握紧自己的剑,心中忌惮又好奇,他慢慢靠近,只见棺椁簇新,铭刻诗经花草,一切用具也都仿佛从殡仪店里刚拿出来般崭新,这种情况若是人为只要向主持丧仪的店家一打听就能得到情报。

  于是行秋忌惮消减,猎奇心又起,他敲了敲干净的棺材板,却见棺材板忽然滑开。

  走南闯北的大侠见红衣女子,因其诡谲绝艳误以为鬼神,即便早已见识千人千面也一时愣在原地呐呐无法言。行秋看时不觉有他,但他重新上前,在影影绰绰的光线中看清倌中少女时,才体会了大侠的心情。

  即便随后少女睁开眼睛,说了句,“不好意思,这里已经满员了。”然后麻利的又把棺材板拉上,他也完全没回过神。

  “……”气氛已经被打破了,二少爷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去敲棺材板。

  棺材板降下一点,委婉道:“这里是单人铺,你找别的地方将就一下吧。”

  在外人面前一向客气有礼的少年郎完全找不到应对这种场面的套话,不由迟疑又有点词穷地问:“姑娘,荒郊野岭,为什么一个人躺在棺材里?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只是在正常的睡觉而已。”棺材板回答。

  不,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你为什么大晚上敲别人棺材?”正当行秋考虑该怎么接话时,棺材板又说:“你很奇怪。”

  “???”行秋被噎了一下,木着脸,“这点着实是姑娘承让了。”

  你来我往了几句,棺材板才慢慢打开,林浔从里面探出头打量面前的少年。蓝发金瞳的少年郎,看衣服的款式和料子能看出应该是哪家的少爷,快入冬的季节了,还不畏冷的穿着短裤。

  他们在这样堪称诡异的场景里对视,只有风吹动纸钱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响。半晌,看完对方面板的林浔先开口:“你好,我是林浔。”

  也在打量她的少年跟上,“在下行秋。”

  林浔又认识了新朋友,他们在山道边生了火,暂时坐下来。林浔告诉行秋她是要带棺材去归离原近海,因为时间太晚行路又难,就干脆把棺材放路边进去睡了。

  行秋琢磨着这可以作为素材用在自己的小说里,追问了两句,才说自己正打算回璃月港,不巧遇见她和她的棺材。

  夜晚有点冷,林浔裹着自己的披风烤火,瞧见行秋手上还有本书。少年倒是大方递给她,问她看不看小说后,告诉她是时下火爆的侠客记续作。

  林浔就着火光翻了翻。

  “你要是喜欢,可以白日再看。”大概是看林浔也对书感兴趣,难得遇到同道中人的行秋好心嘱咐,“仔细伤眼。”

  林浔完全不听,看了开头就小小倒抽口气,“鬼故事……”

  随后笃定点头,“我喜欢!”

  “倒不算是正统的志异……”行秋还有意解释侠客记的本质还是武侠,但看书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说话实在打扰,林浔便从自己仓库里抽了本小说塞给对方,“嘘,别念了,给你看看我珍藏的名著!”

  林浔递过来的书是一本连名字都没有的手抄本,翻得次数应该不少,已经有些做旧了,但还保持得干净完整,看得出来其主人也是爱书之人。行秋心想是什么名著,略略翻开,随后刚刚还叮嘱别人不要伤眼的少年,转眼就趁着火光聚精会神的看起来。

  熬了个通宵,两人都十分亢奋。

  林浔看完了故事心情激荡想找人发表一下三千字读后感。

  行秋看完了书大为震动却发现这只是第一卷连忙问林浔要下一部。

  他们俩各说各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又偶尔搭一下对方的话,纠正一些关于书的细节。

  “等一下!先停一下!”行秋最后不得不率先喊停,他揉了揉太阳穴,“首先,云娘是人,无论你怎么找证据证明她已经死了,作者也写清楚了她并非厉鬼。以及最重要的,你这本书叫什么名字?你还有下一卷吗?”

  “所有说明云娘是人的描写都是作者通过男主角度解释的,没有第三方视角你明白吗?!”林浔也十分严谨,“我有原本,但很珍贵不能给你,你等我什么时候找人再抄个手抄本吧。”

  难道作者真有如此用意?

  行秋被林浔有力的举证说得有些动摇,但听完后话,他马上忘掉这点疑虑表示:“我可以帮忙。”

  “不。”林浔压根不听他的方案,直接拒绝,“我只有这一套,不是信任的人我不会给他抄的。”

  被拒绝的二少爷并不气馁,林浔说出的书名太陌生了,在书海里沉浮多年的行秋完全没听过,他认定这是不出世的孤本,一定要想办法看到下一卷。

  二少爷低头思考了一下,告诉林浔侠客记还有上部,要不要去璃月港的万文集舍看看。

  林浔刚从璃月港出来,并不打算回去。

  行秋又告诉她轻策庄有位常九爷,也有不少库存,要不要一同去拜访。

  轻策庄林浔知道,她与空也去过几次,记得那里风景极好。现下天已大亮,林浔也已褪去昨日心情,想了想便直接点头。

  两人便出发往轻策庄去。

  一趟路,林浔歇了好几次,甚至走着走着就困得把棺材放出来想爬进里面躺一躺。行秋敲敲棺材板,告诉她这样走到明天也走不到。

  “好亮,快让我把棺材板拉上。”林浔熬了通宵的困倦一同袭去,她如在梦里一样轻飘飘地念叨:“明天再去找鬼村的真相吧大侠,我好困,云娘白天都是要回棺材里睡觉的。”

  “书中可从未写云娘睡在棺椁里。”虽说这么纠正了,但行秋对林浔毫无办法,只有试探问林浔要不要他背过去。

  林浔起身收棺材一气呵成,打着哈欠看向行秋。

  看来醉翁之意是在此了。

  行秋却难得觉得无从下手,只好背对她蹲下。

  下午赶到轻策庄,行秋才叫醒林浔,裹在披风里睡得脸上硌出红印子的少女是隔着深深兜帽都遮不掉的呆,行秋让她等在这里,自己去断崖上的常九爷住处借了书来。

  再回来时林浔已经坐在了山崖边的草地上,前面是轻策庄因少人手打理而开满野花的梯田,侧面是瀑布直流而下的激越之声。

  “林浔。”虽说君子之礼讲究行走坐卧,但同行的少女就差毫无姿态地往地上一躺了,他也就小心坐了下去,将书递给了林浔。

  林浔接过来,翻了翻,注意到行秋还在盯着自己,她从仓库里翻出另一套书的手抄本,“一起看吧,不用谢。”

  接下来,行秋开始深深怀疑林浔这个人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