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不容易,因为妖与皮囊融合得太深,这层皮就像长在了它身上,难以剥离。

  没人打扰哪吒,所有人静静待在旁边,看着哪吒掌心逐渐汇聚起一团血色肉块,同时殷氏的身体干瘪下去。

  肉块越来越大,渐渐显现出形状来。

  依稀看得出有翅膀,应当是某种鸟类,骨骼外贴着一层血肉。

  这就是那妖的本貌,被哪吒分离了出来。

  装人装太久,连羽毛和飞翔能力都一并蜕化掉了吗。

  它血糊糊地蜷在哪吒手心,像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

  在这血腥又沉痛的场景氛围里,驺虞舔了舔舌头,忍住不合时宜的食欲,贴在叶梨花耳边悄悄道:

  “好像是燕子。”

  叶梨花定睛看了看,除了象征着翅膀的翼骨,别的什么也看不出。

  曾经她对燕子这种生物颇有好感,在她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有南迁的燕子飞来此处,陪她度过了一段不短的时光。

  现在她看着这堆疑似是燕子的血肉遗骨,心情复杂。它鸠占鹊巢蛰伏在李府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反扑的时机,居然还失败了。

  连做个恶妖都不够格。

  临了还有点精神分裂的意思,此前它弥留之际,叶梨花问它到底是谁。本意是想撬出点情报,可它一口咬定,只说它是殷夫人,殷素知。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定律大概不适用在妖身上。假殷夫人死前最后一刻眼泪血液齐流,梗着脖子不肯交待真实身份,有入戏太深的嫌疑。

  它哪里是殷夫人呢,真正的殷夫人已经彻底变成一张扁平人皮,李靖不忍再看,转过头去。

  随后哪吒将自己在幽冥殿的所见所闻告知众人,说殷氏已入轮回,转世成了刘家的女儿。

  名字叫家玉,一听就是家里人捧在心尖上的宝贝,不会被亏待的。

  肯定比在李府时候过得好。

  “还有件事,得告诉你们。”哪吒转向李靖,“娘去世的时候,我刚离开李府,也就是在我射出震天箭之后。师父曾告诉我,那枚箭伤到了白骨洞的石矶,我怀疑娘出事是因为石矶报复……”

  李靖一言不发,拔出长剑刺向哪吒。

  在哪吒面前他不是第一次拔剑了,第一次要追溯到哪吒刚出生那会儿,他劈开了肉球。那是他唯一一次用剑伤到哪吒,因为他起了杀心。

  而这是他第二次对哪吒起杀心。

  见此情景,金吒瞪大眼睛,动了一下,伸手想拦,可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坐在地,看着那柄剑没入哪吒的肩头。

  这一刻金吒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居然对三弟是有那么一点怨的。

  但金吒最怨的还是自己。怨自己为什么没保护好娘,为什么那么多年都待在山上对娘的状况一无所知,忽视了所有异常。

  空气中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厚。

  哪吒压根没躲,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不甚在意地继续说:“我怀疑是石矶在报复,但当年的事我也不知全貌,需要回乾元山找师父问清楚。”

  说完这话,哪吒将剑从身体里拔出来扔回给李靖,注视着他道:“这一剑不躲是因为娘。”

  意思是李靖再攻击,他就要还手了。

  伤口很深,哪吒不得不运用内力止血。

  他在想,幸好今天穿的衣服是黑色,血迹不明显。李靖肯定得气死了——乍一看,逆子跟没事人似的,刺这一剑完全泄不了火啊。

第22章

  李府门口挂上白灯笼,办了一场迟来的丧事。

  殷氏的遗体下葬后,李靖肉眼可见地颓靡许多。

  看到哪吒又出现在内院,李靖使不出力气骂孽障,干脆直接当没看见,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李家三兄弟和叶梨花,一人占了茶桌的一边,正好坐满四张凳。

  当然不是在闲聊品茶,桌上什么都没有,无茶可喝。

  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最近发生的事着实没法让人有好心情。

  这场短会由叶梨花牵头,没有什么明确的会议主题。

  只不过叶梨花觉得适当的交流沟通很有必要,于是打着整合线索的旗号,联系他们三人到院中小聚。

  李家刚出了事,在这种关头绝不能闷声不响,有矛盾就疏通,有问题就解决。若人人都是锯嘴葫芦,生出的嫌隙只会越来越深。

  气氛宛如忏悔大会,金吒浅浅蹙眉,脸上是十足的歉意。

  他率先打破沉默,对哪吒说道:“这几天太忙,一直没能对你说声抱歉。三弟,你的伤怎么样。”

  要不是他说,哪吒都快忘了肩上还有道剑伤,“这有什么,李靖再来两剑也杀不了我。况且你为什么要感到抱歉,这又不是你干的。”

  “我那个时候应该阻止父亲。”

  “金吒,不是你的错就别认。”哪吒莫名其妙道,“这方面你该学学木吒和叶梨花,他俩也没拦下李靖,可你看看,他们就没有心理负担。”

  若不是清楚哪吒的性子,叶梨花会认为这话是在阴阳怪气。

  但很微妙的,一丝愧疚还是涌上心头,叶梨花望天,木吒看地。

  一时大家都陷入沉寂,直到木吒清清嗓子,将这话题揭过不谈,开始说起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