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多在夜晚出没,现在正好是晚上,我同你一起去。”

  金吒对她这灵光一现的想法表示支持,因为从榷花楼事件可以看出,有时候叶梨花的直觉确实很准确。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

  月亮孤零零地悬在天上,周围没有星星,也没有云。

  两人朝东边走去,那是九湾河的方向。这个时代当然不会有高杆路灯,但仅凭月光照耀竟然也能很好地视物。

  金吒负手走在旁边,头微微低着,有点出神的样子。叶梨花听到他平静的呼吸声,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云霄洞的那回,金吒也是这样与她同行,忧心忡忡一言不发的姿态与当初一模一样。

  他从小到大性格一直如此,实在很爱往心里搁事。

  叶梨花与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往前走,视野逐渐开阔,已到了九湾河附近。

  这里长着一片绿油油的柽柳。几艘渔船停在岸边,船舷上画着造型夸张的马面鱼图案,鱼目凸出,在夜色中无端显得有些渗人。

  记得很久以前这里还有一片芦苇荡,但陈塘关很久没下过雨,芦苇所在的那片浅水区现在已经成了一片沙土地。

  夜晚的九湾河很平静。浪潮轻轻拍打着礁石,回旋的水流发出的声音很温柔。

  叶梨花被凉意裹挟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这是从海面上来的风,她闻到空气中咸咸的味道。

  叶梨花的老家在内陆地区,出生十几年来她从没有看见过海,偶尔会羡慕海边长大的孩子,人家能捡蛤蜊扇贝,她在内陆河边只能捡到晒干了的水草。

  后来到了陈塘关,看海倒是方便了,顺着九湾河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更加辽阔的东海,想看多久看多久。

  她很喜欢这种海风扑面而来的感觉。凉凉的,很舒服。

  在李府的时候睡不着,现在困意倒是一股一股地涌上来。倘若要叶梨花在这儿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她怕是很快就能沉入梦乡了。

  正想问问金吒有没有同感,是不是也想睡觉。金吒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看向某一个方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那里好像有人在说话。”

  叶梨花凝神细听,那方位的确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于是二人默契地调转脚步朝那边走去。

  金吒藏在背后的手捏了个诀,指尖聚起一团红焰。如果对方不是善类,他好来个先发制人。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近。

  “没有妖气,也没有杀气。”

  金吒收了手诀,指尖的火焰散去。

  “是两个人。”叶梨花探出的树枝也收了回来。

  前方沙地上的两人一站一跪。跪着的那个披头散发,穿着宽大的粗布罩衫,腰间系一顶草帽,看起来像是附近的渔民。

  站着的那个身形修长,着黑衣劲装,本是十分低调的一身装束,可脑后飘逸的红色发带却相当张扬,成了昏暗背景中唯一一抹亮色,打眼得很。

  叶梨花一愣,停下脚步拉住金吒的袖子。

  “你先有个心理准备,这人好像是......”

  叶梨花嘴里“哪吒”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黑衣少年已经注意到了他们,随即一道眼风刮过来,把叶梨花和金吒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遍。

  少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原来是你们啊。”他偏过头,“来这里做什么,幽会吗?”

  叶梨花轻咬舌尖,艰难地补全了自己的话:“......哪吒。”

  她感到身边的金吒陡然变得僵硬,拳头握紧又松开。

  半晌,金吒认输似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嗯,大哥。”哪吒漆黑的眼瞳看向他,态度倒是很良好,“很久没见了。”

  金吒因他这声“大哥”,眼神倏然软和下来。他脸上泛起一种悲悯的宽容,语气像在劝诫叛逆期的幼弟:“既然回了陈塘关,为什么不回家?”

  哪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倒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

  “这话不如去问李总兵,他不会希望我回去的。”他的语气毫无波动,“就当李家只有两个儿子,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听起来是在说反话闹情绪,可哪吒是认真的,他并不是想靠这种方式来搏得家人的在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金吒本就不善交谈,哪吒这话茬他没法接。

  气氛重新变得微妙起来。

  金吒皱了皱眉。

  疑似即将卷入一场家庭纷争,叶梨花自觉担任起调解员的角色。

  “别别别,别吵架,和气生财。”

  “没吵架。”哪吒反驳了叶梨花的说法,“我是在陈述。”

  叶梨花:“呃。”

  “我和金吒之间又没有过节,有什么可吵。”

  “但你哥哥好像有点伤心。”

  “抱歉,真话一向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