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有一个交往六年的男朋友,叫做张贤东。

  张贤东是个记者,人长得帅气,工作上认真又拼命,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和张贤东相比,韩春什么也没有。没有学历,没有好的工作,平日里所做的一些事无非是给人看看场子,跑跑腿,偶尔还会上门讨债。

  六年前,张贤东和韩春参加完高考,一起来到沿海的这座大都市。

  那天,张贤东在学校报完到,韩春问他能不能当他男朋友。张贤东稍微愣了一会儿,最后去路边的超市给韩春买了瓶水喝,然后他说,可以。

  因为太过紧张,韩春把刚喝的水喷了他一身,张贤东也只是对他笑了笑。

  “我……你……认真的吗?”韩春激动地语无伦次。

  张贤东看着他,笑道:“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就是认真的。”

  说老实话,其实韩春没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那一天……那一天的夕阳很好看,风吹在他脸上的感觉很舒服,韩春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又面对着崭新的城市,所以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种错觉,幻想着这世界对他很好,他可以过得很幸福。

  于是韩春就告白了,暗恋张贤东三年之后,韩春追到了他。

  在成为张贤东的男朋友之后,韩春放弃了学业。一来,和张贤东不一样,韩春只考了一个很差劲的三本。二来,韩春想要早点挣钱,给张贤东更好的生活。

  虽然在往后的日子里,韩春偶尔对没去上学的决定稍微有点后悔,但在那一刻,他是认真地下了决心,也规划着他和张贤东的未来。韩春想给他在这里买房子,买车,给张贤东他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

  就这样,韩春在张贤东的学校对面租了个小单间。刚开始的时候,他打一些短工,后来去过工地,进过厂,日子过得辛苦,但充满了动力。再后来,韩春送过外卖,修过手机,最后认识了他的老大,韩春叫他何老板。

  何老板具体是做什么的,韩春也不太清楚,只觉得他名下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业务。韩春知道他有个食品加工厂,还有一处装修豪华的会所,跟这里的几个房地产开发商关系也不错。

  何老板觉得韩春很老实,最初就让韩春在会所里帮他照看一下。一次,有个男人来会所找何老板寻仇,从包里掏了两把菜刀进来发疯,是韩春眼疾手快,给何老板挡住了。

  那时候韩春听见那男人说:“何君来,你这辈子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何老板遭不遭报应韩春不清楚,但他知道这男人的下场很惨。他砍伤了韩春的左手,被何老板送进局子又捞出来,最后眼睛瞎了一个,渐渐的,人也有点疯疯癫癫。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何老板觉得韩春这个人很不错,不仅老实还很有义气。他给了韩春一大笔钱,又很慷慨地借他一辆宝马开着玩。

  韩春开着车,包里装着医疗费,去张贤东的学校找他,带他去隔壁市玩了几天。后来张贤东问韩春车和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就跟张贤东说起了何老板。

  张贤东听完之后,说:“他这种人不行的,你不要跟着他混了,要做一个好人。”

  韩春没觉得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何老板是何老板,他是他,再说了,何老板也并没有让他拿刀去砍人,日常中就算上门讨债,但那也是很文明的,以恐吓为主,很少动粗。

  所以,韩春表面上装作听了,但他却并不打算离开何老板,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张贤东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韩春知道虽然有助学贷款,但是张贤东的日子过得实在有点紧巴巴。

  在大城市里,没有钱,是很难受的。韩春在何老板手下做事之后,手头上宽松了一些,也初步实现了给张贤东花钱的小目标。

  韩春喜欢给他买衣服。

  不是看见什么贵就买什么,而是认认真真地跟会所前台的妹妹研究了之后,才会下单的。

  会所的前台妹妹见多识广,认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一种宽大包容的胸怀,韩春还在她这里学到了很多冷门知识,只觉得前台妹妹是这世界上最博学的人。

  但是前台妹妹也曾经开玩笑似的对韩春说过:“韩春,你对你男朋友这么好,记得要看紧一些。”

  韩春说:“张贤东就是我的男神,能跟我在一起,是我捡了天大的便宜。”

  前台妹妹撇撇嘴,对他翻了个白眼,她还是坚称韩春如果再这样把男朋友捧上天,迟早要吃亏。

  韩春不以为然,满心都是张贤东。

  一开始韩春给他买东西,张贤东还会不高兴,会训韩春几句。但是后来次数多了,张贤东也就慢慢不说什么了。

  韩春的眼光很好,张贤东打扮过后,在学校的人气持续上涨,听说有一年还评上了他们学校的十大帅哥榜单。韩春问张贤东他是第几名,张贤东说第三名。韩春说在我眼里你是第一名,张贤东便亲了韩春一下。

  那天韩春心花怒放,磨磨蹭蹭地想拉着张贤东在外面过夜,但是他说大三了,第二天课比较多,等下一次吧。韩春当然没意见,又屁颠屁颠地把他送回了学校。

  其实如果韩春聪明一些,应当就会发现,这时候张贤东已经开始烦他了。

  爱不爱一个人很简单的,要看你到底想不想要他。

  张贤东对韩春没兴趣了,但是又没什么更好的理由,也就继续和他谈恋爱。

  对他来说,有人百分百地付出,又不会跟他闹脾气,这样的生活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也不错。

  张贤东毕业后留在了这里,韩春从很久前就知道他不会回老家。

  他们的老家是内陆的一个四线小城,没有发展,工作机会很少。张贤东要当记者,理所应当地留了下来。

  大四的生活兵荒马乱,张贤东跟韩春抱怨过工作很难找,压力大。此时韩春已经在何老板的手下干了两年,何老板对他越来越信任。韩春便退掉了之前的小单间,在张贤东公司旁边租了个两居室,张贤东一间,韩春一间。韩春想和张贤东睡一间,但是张贤东说他太忙了,怕吵到韩春休息。

  后来又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年,张贤东的工作逐渐走上正轨,韩春还是跟着何老板,何老板叫韩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居然也成了“老人”,有人开始喊韩春老大。不忙的时候,韩春就忙着攒钱,关心房价,妄想着能够存钱和张贤东付个首付。

  六年过去了,韩春也不奢望张贤东能像热恋期的爱人一样对他充满热情。虽然,他刚刚和韩春谈恋爱的时候也没多大的热情。但那时韩春不懂,他记忆里的张贤东肯定被他美化了。

  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你喜欢一个人,他接受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韩春也是这么反复告诉自己的,他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对他说,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常乐。

  直到有一天,韩春发现张贤东出轨了。

  那是冬天的时候,快过年了,天气冷得很邪门。张贤东打电话来说要加班,韩春本来打算在外面吃了晚饭回去,中途不知为何却又改变了主意。

  韩春刚从地铁站出来,就被无情的冷风糊了一脸,他不自觉地裹紧了围巾,手插在口袋里一路小跑回家。回去之后,门一打开,玄关处摆了一双他不认识的白色球鞋。

  他愣了愣,轻轻带上门,眼睛盯着房间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空白。

  韩春在客厅里面坐着,张贤东和那个男孩做了有半个小时。那男孩年纪应该不大,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很可爱。韩春想象着他的脸,想象着张贤东的表情和动作,想象着他们是如何地……如何地……如何地爱着彼此。

  韩春不知道这是不是张贤东的第一次出轨,是带着感情出轨还是单纯地**?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他是没法原谅的,他根本不能接受一段感情里发生这种事情。

  可那天韩春没有进去打扰他们,他只是……自然地离开了,或许他是想要逃避。

  韩春纠结了一阵子,发现张贤东出柜之后居然对他比平时更好一些。有天张贤东下班很早,他抽空做饭给韩春吃,西红柿炒鸡蛋,冬瓜排骨汤。张贤东只会做这两样菜,两样菜都很好吃。

  韩春的纠结正是来源于这一点点带着罪恶感的温暖。后来,他用这两样菜来判断张贤东有没有再和那个男孩发生关系。

  是有的。

  出轨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

  更巧的是,韩春有一个兄弟在外面看见了张贤东和那个男孩。他们小心翼翼地告诉了韩春,旁敲侧击地说他要管管老婆。韩春说他知道了,他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看着韩春,又七嘴八舌地说,这种老婆不要也罢,赶紧换一个。

  韩春当时脑子很乱,乱了很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的这些兄弟们都替他打抱不平,于是有一天他们跟着韩春,一起回去。推开房门,张贤东和那个男孩又在床上。

  这是韩春第一次看见那个男孩,很漂亮,很白,他看见男孩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比不上。

  韩春的兄弟们气势汹汹,一人全程手机录像,两人拿着半米长的铁棍,还有当场耍双节棍的,吹口哨的,一言不合开骂的。

  张贤东脸色十分苍白,那男孩差不多快被吓哭了,光溜溜得被十几个混混围观,浑身抖得如同犯了癫痫病。

  “小春……”张贤东说,“我对不起你,但是请别这样……”

  韩春看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破掉了,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砰的一声,什么都没了。

  韩春说:“我们分开吧。一个星期后我再过来,你收拾一下东西。”

  “小春,小春!”张贤东急忙忙地穿衣服,在韩春身后喊道。

  可是韩春转头就走了,没有理他。

  那天晚上韩春去会所喝酒,何老板知道了,给他免费拿了很多好酒,都是韩春见也没见过的牌子。韩春喝了很多,喝了吐,吐完又喝。

  一个星期后韩春再回去,张贤东已经搬走了,桌子上放着一串钥匙,还有韩春送给他的戒指。

  韩春把戒指扔掉了,钥匙收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内,韩春整个人都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他承认,他根本忘不掉张贤东。认识张贤东太久了,和他在一起也太久了,他好像已经成了韩春的一部分。韩春的兄弟们都怕他想不开,鬼鬼祟祟地跟踪他,还强迫会所的前台妹妹给他做小饼干吃。

  前台妹妹很烦躁,给韩春做的小饼干里面放了很多糖,差点没把他齁死。

  转眼夏天来了,他们一起跟着何老板去度假村玩,韩春游泳的时候想试试自己憋气能憋多久,就在水里多待了一会儿。谁知道有个叫赵小武的憨批立刻跳进水里,二话不说用手箍住韩春的脖子把他往旁边带,还一脸绝望地喊道:“老大!!不就是一个渣男吗?!**妈的居然给你戴绿帽子!!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韩春:“……”

  因为这个,韩春直接在度假村里出了柜,还是个非常可怜的、戴了绿帽的gay。

  妈的,他向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