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镜因为头疼没有睡好,第二天上午又有课,只好睡眼朦胧地起床上课。

  好容易挨完上午的课,准备回宿舍休息一会儿,忽然又想起这天晚上七点,贾依然约了第一组的实验被试,这意味着他要在那之前把需要打印的试验资料备齐,还要去银行兑换十元一张的纸币,用作实验报酬。迎着冷风在打印店和银行排了许久的队,他终于在下午五点到达实验室。

  贾依然和杜长闻都在。

  夏镜开门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PPT讨论,贾依然背对着门,杜长闻面向她靠在墙边的桌上,距她有一臂距离,正严肃地说些什么。

  一抬眼皮见到夏镜急急忙忙进门的样子,杜长闻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基础实验还需要他帮忙?”这话是对着贾依然问的。

  贾依然偏了偏身子,也看见了夏镜。

  受到这样的质问,她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笑着解释:“就是帮忙做个主试。”

  夏镜想替贾依然解释一句,但杜长闻似乎已经换了话题,他对贾依然说:“实验先按规划完成,然后我们再谈。”

  贾依然“嗯”了一声。

  夏镜没听明白最后这句话,但杜长闻已经摆摆手放他们走了,贾依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好放下这点疑惑,和贾依然带着实验材料到小屋,提前布置环境。

  杨斌正在小屋里,对着台式机噼里啪啦敲键盘。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神情有几分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几点了?”

  “五点多了。”夏镜开玩笑道:“师兄你怎么像吸血鬼一样,时间都不知道了。”

  小屋的使用时间都是提前登记,分配好的。杨斌也知道晚上归贾依然使用,爽快地移动鼠标开始保存文件,口中感叹道:“真要是吸血鬼就好了,学术催人老啊。”

  贾依然瞪他:“老什么老,快腾地方。”

  杨斌和她关系好,不怕她,站起身收拾背包,又自言自语:“你年轻么?不要紧,很快就老了。”随后在贾依然骂他之前,补充道:“我说的是夏镜,有些姐姐不要自我代入啊。”

  贾依然翻了个白眼,推杨斌:“赶紧走。”

  杨斌在被贾依然推出门前,又急急忙忙回头:“哦,差点忘了,你男朋友刚才来找过你。”说完才迈开大步走出去。

  贾依然关上门,夏镜就含笑问她:“男朋友?”

  贾依然没有否认,拿出被试签到表夹在塑料夹板上:“嗯,上回你见过一次呀。”

  “哦,上回那个——”夏镜想起来,那人相貌还算端正,就是看上去有些沉闷,其实不太像贾依然会喜欢的类型,不过这种事情,原本是没有道理的。他拿出问卷摆好,又去开脑电的机器,口中继续八卦:“能让你看得入眼,是何方神圣,也是博士吗?”

  “不是。来念MBA的。”

  “果然不是凡人。”夏镜笑道:“你喜欢他什么?”

  贾依然凑过来调试机器,随口回答:“体贴咯。”

  夏镜没料到这个答案,笑了笑,不再问了。

  布置好实验环境,两人赶去食堂火速吃了顿饭。回到小屋时正好六点半,等了一会儿,被试就到了。两人不再闲聊,一个接待被试,引导实验,一个调试机器,监控数据,实验有序进行。等送走最后一名被试,已经快到十点。

  这是夏镜第一次做实验,贾依然问他:“感觉怎么样?”

  “挺好玩的。”夏镜答道。声音因为长时间没喝水,有点疲惫,但语气是带着兴奋的:“虽然手忙脚乱,但是,怎么说呢,真正从规划到实施完成一个实验,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贾依然大笑:“那是你刚接触,还觉得新鲜。”

  她倒是一点不见疲惫,还有余力问夏镜有没有不懂的地方,让夏镜十分佩服她的头脑和精力。两人一边聊,一边锁了小屋的门,抱着资料回实验室。

  贾依然试图把东西放书柜,然而立在柜子前半天,没找着空余的地方。

  “放里面吧。”夏镜说着,就要去开办公室的门。

  “哎!”贾依然拦住他:“这么莽?杜老板不喜欢人进去的。”

  夏镜无端挨了这么个评价,想了想,没说什么,走回书柜前另提建议:“那把这个柜子里的东西整理一下?或许能腾出空位。”

  “只能这样了。”贾依然点头:“我来就行,你今天帮我够多了,回去吧。”

  夏镜先是不肯,然而贾依然是不许他有异议的。

  “这点儿小事难不倒我。”她摆摆手,“走吧走吧。”

  夏镜只好笑道:“好吧,那我告退了。”

  然而走了两步,他看见小桌上的盆栽,又转头告诉贾依然:“这玩意儿喜晒,放室内不行,你这是杀生啊师姐。”

  贾依然忙着和书柜作斗争,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随口问:“是吗?”

  夏镜正想说“是啊是啊”,贾依然已经信了他的话:“那我等会儿拎回家,放阳台去。”

  翌日早晨,夏镜没课,照常去实验室。

  一进门他就凑到书柜前,发现柜子里的东西被贾依然统统换了摆放位置,他们的实验资料也塞进去了,排布紧凑,如同俄罗斯方块,又都能从某种角度取出。

  夏镜欣赏许久,感叹贾依然真是女中豪杰。

  再转头一瞧,小桌上的盆栽果然也已经不见。走近时,能看见原本放花盆的地方留下一圈痕迹。夏镜找纸巾沾了水,擦干净了。

  其实他怀疑杜长闻有一点轻微的洁癖。

  杜长闻的办公室总是格外干净,而且自从夏镜上午来实验室,就发现,杜长闻早上来喝咖啡前,是要先洗一遍杯子的。

  之所以说“轻微”,是因为从未听其他人提及过。大家好像都不知道。

  做完这些事,夏镜拿出打印的课件学习。

  这日是个晴天,但风声不小,呼啸声从窗外传进来,似乎有了催眠的效果。夏镜这几日的确是忙,看了会儿课件,困意就涌上来,干脆趴在桌上补眠。原本打算小憩一会儿,不知不觉,却是睡得沉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表,已经是十点多。

  夏镜拿着杯子走向咖啡机,打算来一杯提神,站起身后忽然福至心灵,试探着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屋里果然响起杜长闻的声音:“进来。”

  夏镜开门时又回忆了一下,确认自己睡着时没有听见咖啡机的声音。打开门,他只迈进半步,问:“杜老师,帮你接杯咖啡吗?”

  因为天色灰暗的缘故,桌面的台灯开着,杜长闻在衬衫之外套了件绒衫马甲,青灰的天光和泛白的灯光交织着,像绒线一般,有着毛茸茸的质感。

  夏镜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冒失,不过杜长闻似乎心情很好,在灯光里冲他展开一个明显的笑容:“好,谢谢。”

  夏镜拿着杯子,掩上门,弯着嘴角去洗杯子。

  站在水龙头前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才恍然大悟地理解了杜长闻脸上的笑容。

  镜子里,他的额头上睡痕俨然,连乱糟糟的头发也没能遮得住。

  自我注视了半晌,夏镜在心里做出评价:“是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