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古茗的境界,神识铺开时,要探查到方圆几里之内气息的波动,都不是难事,更何况那桃树枝还是以他的精|血孕育而出的,他在巡视结束,赶回来的路上,老早便察觉到那树苗的存在。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这样急匆匆地冲进房门内。

  可是没想到对面林小犬认错认得这么快,他质问的话还没讲出口呢,对方先主动交代了,这反倒将古茗接下来的话全噎了回去。

  古茗心想,这事,归根结底,是他大意了,怨不得林小犬——

  一则,他的花枝有存储记忆片段的能力,保证这些花枝不落入他人之手,原本就是他分内之事,是他之前在驻剑台情急之下出现失误,让那雌剑上的小桃花掉入林小犬口中的。

  再者说,他重新拿回雌剑的时候,分明注意到小桃花不在了,那时候如果他如实将此事告知林小犬,古茗相信,以林小犬的性格,他肯定会将那小桃花还回来的。

  古茗当时之所以没有向林小犬挑明,没有当场找对方要回小桃花,是因为以他这么几百年的经验来看,他可以确定,那小桃花没有他的灵力滋养,是绝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很可能刚落入其他修士手中,立即如雪花落入春湖中,迅速融化了。

  他哪里能想到,林小犬这么一个筑基境修士,在培育灵植一事上,竟然有这样强悍的能力,非但将那小桃花保住了,甚至……还养出这么高一株树苗来?!

  天级至阳道体……果然不容小觑!

  古茗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咽回去。

  他重新看向那根钓鱼竿似的光秃秃的桃树苗,那树苗乍一眼看过去,像根枯树枝似的,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

  思忖片刻,古茗抬起手,将那树枝隔空捉到掌心,揉成细碎的一团,送入口中,吞吃得干干净净。

  林澹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对方把他养的小树苗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古茗的视线和对方短暂地交汇,又很快错开,又低声解释一遍:“我的枝叶,在保有活性的状态下,不能随意交于他人。”

  这事林澹很清楚,是他太想知道掌门的过去,才偷偷留下那小桃花的。

  但林澹其实心里隐隐地有个疑惑——他用小桃花种出来的小桃枝,还能算古茗的一部分吗?是不是其实那更接近于一个新的个体了?

  不过这种问题,林澹肯定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问出口的,毕竟是他做错事在先,古茗不追究他的责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实际上,如果林澹对古茗这样的带着上古神木血脉的树妖稍有多一些的了解,就会发现,他的质疑是对的——

  古茗要收回自己的枝叶,通常直接将那带着活性的树枝插回发髻中就行,要不了多久,那根树枝就会重新和他融为一体。

  可是,从那小桃花种出来的小桃枝,已经不能算古茗身体的一部分了,他没办法将其“扦插”回自己身体内。这也就是为什么古茗选择了将那小树苗直接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不过无论如何,那小树苗已经被销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古茗再不曾提起一个字,林澹也不再提,他们默契地达成一致,都佯装那小桃花从不曾出现过。

  两人从“树屋”上下来,一路往三清洞方向行去。

  三教盟地界,占地面积约莫一万平方公里。

  这里原本是一片丘陵,千年之前,儒、释、道三教中,三位老祖级别的大人物结盟,成立三教盟,在此划地为界。

  几位老祖将地界内所有山岭尽数夷为平地,至此,这片位于北斗大陆心脏位置的地段,被削成一片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在这片大平原的正中央,矗立着一根擎天柱,那擎天柱比东西两个驻剑台上方悬浮的白色通天柱还要粗壮许多。

  如果飞得足够高,从三教盟地界的正上方鸟瞰,那正中央的擎天柱正好与驻剑台上空的通天柱连成一条直线,像天上的河鼓三星似的。

  三清洞,便修建在那擎天柱的顶上。

  三教盟被划分为外圈、内圈、核心圈三个区域。

  三清洞所在的擎天柱是核心圈,只有参与三教大会的几位重量级大佬及其心腹才有资格进入。

  核心圈外是内圈,只有手持三教盟正式颁发的通行令牌,有资格参与三教大会的修士,才能进入。

  而最外围的外圈,则是鱼龙混杂——这里有正赶往内圈参与三教大会的各大门派修士,有三教盟的弟子和童子,也有三教盟雇佣的一些长短工,还有这片地界以前的原住民。

  也正因如此,外圈的秩序和安全,远远比不上内圈和核心圈。

  三教盟虽然做了不少针对靳掌门的不厚道的事,可有一条,古茗不得不承认——三教盟的规矩森严,纪律严明,每一届的三教大会,都组织得井然有序。

  三教盟的规矩:三教大会期间,凡进入内圈的修士,无论出生、背景、修为,都一律不得挑起争端——

  内圈之外,就算有再深的仇怨,进入内圈,也决不允许以灵力、武力、修为、法器、术法等任何方式,伤害其他修士的身体和神魂。

  换言之,三教大会是一个只能动口、不能动手的地方。

  所以,古茗护送林小犬进入三教盟地界的任务,其实主要是保证从寒玉门离开后,到抵达三教盟内圈之前,这段路程中,林小犬的安全。

  如今眼看着快要接近内圈了,古茗难免有些心急,赶路的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了许多,

  “再往前行进一千公里,很快就能看到於菟界碑,过了於菟界碑,就是三教盟内圈了。”

  古茗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地往前赶路。

  走到半途,往后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林小犬竟已然被他甩开有上百米远了。

  是古茗一时心急,忘了林小犬只有筑基境的修为,御物飞行的术法又刚学会不久,并不精通,以古茗的脚程,他全速赶路的时候,哪怕不借助飞行法器,也不刻意将灵力灌注于脚下,只快步往前走,林小犬也是很难赶上的。

  可林小犬老实,或许也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行程,所以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追在古茗身后。

  他们天刚亮的时候开始赶路,如今已经走了将近一千里路,眼看着太阳落山,两人中途除了短暂地坐下歇息过几次之外,再没有多做逗留。

  现在古茗回头看去,就见林小犬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发白,微微张着嘴,不断急促喘息着,前胸后背都被汗湿了,衣衫被浸透,粘在前胸后背上,汗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滚。

  可他却一点没有要喊古茗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勉力调动灵力在脚下,飞一段路,又跑一段路,再飞一段路,如此跌跌撞撞地,努力往前追。

  古茗看得满心歉疚,上前去,一把扶住对方。

  林澹停下来,喘了两下,问:“古大人,怎么停下了,到了吗?”

  古茗笑着摇头,“小犬道友,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在此处歇息一夜,明日天亮了再启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