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澹微微一怔——看起来,这些晦涩难懂的点点线线,非常不一般。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石台边的中年修士。

  天机道人同样神情凝重,直视着玉石榻上的修士,沉声应答:

  “是老夫,以问天台为盘,星辰为盖,耗时七七四十九日,亲手演算。”

  玉石榻上的修士闻言,目光缓缓落在天机道人双手之上。

  林澹跟着他看向那双手,这才注意到对方的两只手看起来枯黑似烧焦的老树皮,哪怕被刻意掩藏在袖中,仍旧可以明显看到此时颤抖得厉害——那种颤抖和玉石榻上年轻修士那因为心神不稳而出现的颤抖,并不相同,那是手臂肌肉受到较为严重的损伤而出现的持续性抖动。

  天机道人的双手,受了很严重的伤。

  看起来,是因为逆天而行,强行窥探天机,而落下的惩罚。

  所以,对方所言不虚,现在这白玉卦签上的内容,确实是由这位阁主亲手演算得到的。

  也就是说,这支签,绝不会出错。

  玉石榻上的年轻修士紧紧闭上双眼,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许久之后,像是认命,他颤抖着双唇,缓缓开口:

  “道长,此事,可曾告知其他人?

  “三教盟……知晓了吗?”

  天机道人摇头,“除了你我二人,并无第三人知晓。”

  年轻修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缓缓从玉石榻上站起来,接着……

  竟是双膝一弯,直直地朝着对面天机道人跪下来。

  天机道人见状,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冲上前去,虚虚地扶住对方,调动灵力,努力想要将对方拉起来,可对面铁了心要跪他,无论如何不愿起身。

  天机道人眉头皱得很深,沉声说:

  “师弟,起来!莫要跪我!”

  年轻修士闻言,抬头看向对面年长的修士——

  打从他离开天机阁,来到寒玉宫之后,天机道人再不曾称呼他一声“师弟”,如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又被重新讲出口,那便是说……

  “师兄,您……愿意帮我?”

  年轻修士殷切地望向对方。

  天机道人沉默片刻,点头,“我若不想帮你,又何必在算出这卦签之后,头一个,便来找你?”

  是啊,天机道人出现在这寒玉宫偏殿的那一刻,不就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么浅显的道理,是那修士自己关心则乱,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

  咚!

  年轻修士二话不说,额头磕在玉石地面上,发出闷响。

  “你……起来说话!”

  天机道人咬着牙训斥。

  对面修士却不肯起身,直言自己的请求:

  “求师兄,念在往日情分,务必将此事压下,除你我之外,再不得要第三人知晓这卦象。

  “我寒玉宫,必定倾尽所有,回报天机阁!”

  “唉……”

  天机道人叹息摇头,“回报的话,就不必再说,此事,我依你。”

  年轻修士闻言,正要叩头再谢,天机道人这时却抬手,拦下他,道:

  “只是,此卦实在事关重大,牵涉到整个北斗大陆的全部气运,还有万千修士的道途与性命……

  “五百年后,那是一场大火,燎原之火!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可以不将此事禀报三教盟,但三教盟并非只有天机阁这一个渠道来获取天象与预言。

  “就算我不透露,三教盟也迟早都会演算出这整片大陆的极凶之兆。

  “我可以帮你这一时,但往后,何去何从,你只能自行寻找出路了。”

  天机道人说罢,拂袖而去。

  年轻修士怔怔地望着对方背影消失的方向,愣了许久,才瘫坐在地上。

  他重新捏起那白玉卦签,又看了片刻,接着长袖一挥,将那玉签抛至空中,又从掌心逼出一缕赤红的火焰来。

  火舌将玉签裹挟,顷刻之间,白色玉签便被熏成黑色,最后化成飞灰,飘散在偏殿上空。

  抬起眼,看着那丝丝缕缕的飞灰,年轻修士肩膀塌下来,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言儿……”

  话讲到一半,偏殿外头,倏忽飘来一道熟悉的冬雪的气息。

  年轻修士慌张收敛心神,一边挥袖将空中的火焰和飞灰尽数清除干净,一边旋身跃起,轻盈地落回玉石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