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素将额头重重磕在结满冰霜的地面上,“无论尊上想要如何责罚,属下悉听尊便!”

  靳言公事公办地继续说:“傀儡丝一案,燃天会继续跟进。从今日起,你暗中护着他,保证他的安全,将功补过。”

  积素闻言,蓦地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靳言,“尊上,属下、属下……”

  他和燃天关系敏感,从前让对方暗中护卫他,积素已然不情不愿,如今竟然要颠倒过来……

  积素支支吾吾许久,见靳掌门脸色变得阴沉,俨然一副耐心告罄的模样,便只好咬牙,讲心里话直接挑明:

  “属下不愿意护卫神焱峰峰主,烦请尊上……”

  “此事无可更改,你若不愿,那这次引魂魔之事,就按重大失职论处,你去戒律堂领罚,自废三成修为。”

  ……三成修为?!

  积素惊得许久讲不出话来,可刚才“甘愿受罚”和“悉听尊便”的话都说过了,这时候根本无可辩驳,最终只能在废掉自己的修为和保护那人周全之间,勉强做出选择,

  “属下……愿意护卫峰主,保他周全。”

  靳言淡淡应一声,抬眼看向积素背后那歪歪倒倒满床的空酒瓶,终是念及旧日情分,多了几分不忍。

  他垂下眼,看向仍旧颤巍巍跪在自己面前的那瘦弱身影,轻声喊:“小素。”

  这是靳掌门许久不曾称呼过的,积素儿时的俗名——自从积素骗了燃天与他双修之后,靳言便只以“积素”这个尊号称呼自己嫡亲的小师弟了。

  乍然听到自己的乳名,恍如隔世,积素喉头哽了哽,“师……”

  一声“师兄”,他终究不敢再喊出口,最后只改口,“尊上。”

  靳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昨晚,在那小菜园,你演的那一出戏,从头到尾,就不是为了壮壮,是吗?”

  被一语挑破心思,积素心头一紧,呼吸都凝滞。

  他以为……自己这些压在心底的心思,根本没人能看透,可没想到,掌门竟然……

  但是转念一想,积素又自嘲地笑了——

  是啊,他早该猜到的。

  他在掌门眼皮子底下,假扮作林壮壮朝思夜想的那位“仙子”的模样,甚至出言挑逗,如此出格的事,掌门看在眼里,为何却不出手阻止?

  因为掌门从一开始就笃信,积素不会,也不敢对林壮壮做什么出格的事。

  但凡积素当时真的对林壮壮做了什么,掌门根本不可能忍到现在才来他洞府发难,恐怕昨天晚上,当场就一道剑光打下来,劈得积素原形毕露了。

  掌门不曾出手,因为掌门很清楚,积素会那样出现在林壮壮面前,一则,积素就是这样娇纵又爱挑事的性子,二则,更重要的一层,是积素在试探。

  当然,他试探的,不是林壮壮,也不是靳掌门。他想要试探的,是始终默默站在园门外旁观的那一袭红衫。

  他失败了。

  他想要那一袭红衫给他的回应,对方一丝一毫,也没有给他。

  直到他独自在此喝了这许久的闷酒,对方都不曾出现……

  这些心思,原本混着那些酒水,一起被积素灌进肚子里去了,如今被掌门提起来,满腹的委屈,便再也压不住了。

  他顷刻间红了眼眶,像小时候,尚未拜他爹为师时那样,轻声喊:“阿言哥哥……”

  靳言轻叹,收起手中剑,在积素身边坐下来。

  对于这个小师弟,靳言心中是有愧的。

  师娘临走前,曾托付靳言照料好他,可那时靳言和师父赌气,离开了宗门。

  后来师父舍命救下靳言,身消道陨前,再次恳请他照顾小素,然而靳言根本不懂得如何照料,只一味地纵容娇惯对方,对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这才将对方养成了如今这样脾性。

  当然,积素早已经自立门户,不再需要靳言的监护,只是这份愧疚,却始终埋藏在靳言心里。

  积素膝行到靳言身边,虚揽住对方膝头,轻枕在上面。

  靳言抬手,轻轻拨开对方额角被泪水沾湿的白发,

  “小素,一味地欺骗、试探、强迫,靠这些手段,是不可能得到一个人的真心的。

  “更何况,你想要的,还是书彦那样宁折不弯的一颗心。”

  积素闻言,转回头,“可是……”

  他想说,可是他爹当年就靠这样的手段,骗取了许多真心,但最终没能把这样反驳的话讲出口。

  就听靳言又说:

  “如果你用这些手段,果真能骗到书彦的真心,那他的真心,未免太贱。”

  积素猛地一惊,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靳言。

  靳言缓声说:“想清楚,你想要的,到底是用手段骗到的虚情假意,还是用真心换到的一颗真心?”

  积素双唇翕张,许久讲不出话来。

  靳言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公事公办地说:

  “不过,无论你是否为了试探书彦,你都不该去招惹壮壮。

  “我说过,你动了壮壮,我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