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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学生开完家长会还要继续上课,说了几句后上课铃响起,学生们又回到了教室,进门前安淼淼咬着唇小幅度的向路遥挥手。

  路遥看见她就想起来刚才抓马的一幕,红透了的耳尖到现在热度也没降下去。

  学生都回去上课,家长也差不多走干净,纪存礼问:“要回学校吗?”

  “嗯。”

  实验室还在跑着数据,他得回去做个实验记录。

  “你怎么来的?”路遥随口问了嘴,忽地看到了纪存礼刚拿出来的车钥匙。

  车还是前不久路遥和纪存礼一起买的,当时纪存礼说是为了方便代步。

  路遥没想到他口中的代步直接是梅赛德斯起步,暗叹了几秒人生的参差,想要迈开一步的腿又缩了回去。

  他们从不在一个世界。

  止住思绪,想着纪存礼开车,路遥没在多问,准备骑车回去。

  谁承想纪存礼弯着眉眼当着他的面把车钥匙收了回去,语气真诚得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我打车来的,师弟愿意带我一程吗?”

  “?”路遥盯着他:“你兜里的是什么。”

  “是捡来的钥匙扣。”

  “....”

  最后还是各自分别回到学校,路遥揉了下有点热的耳朵,和纪存礼并肩走出走廊。

  还没迈出去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是...路遥吗?”

  路遥听见声音后动作顿了下,转身,回头。

  刚开过家长会的班主任站在不远处,她捏了下裙摆的褶皱,笑了下:“真的是你,你变化好大。”

  她脸上的雀斑随着她说话变得生动,那双眼睛和记忆深处总是不安盯着脚尖的女孩逐渐重合。

  本来轻微上扬的唇角缓缓抿成了一道直线。

  路遥敛眸,叫出了她的名字:“张莹。”

  张莹惊喜:“你还记得我吗,刚才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怎么可能忘记呢,路遥缀着眸光笑了一声,“好巧。”

  “是呀,太巧了。”张莹两步走到路遥身前,逐渐热络。

  “你是...杨谨的哥哥吧?”自顾自的说了两句,张莹忽然看见一边的纪存礼,目光在眼前两个男人身上徘徊片刻,迟疑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纪存礼伸出手,淡笑:“你好,我是小路的朋友,纪存礼。”

  他说话时唇角总是勾勒出一个挑不出任何错误的礼貌笑容,却让张莹无端想起刚才上课时他的眼神。

  回过神,和纪存礼虚虚握了下手:“哦..你好,我是路遥的高中同学,”

  没等张莹放开,对面的男人先迅速把手放了下去。

  她一愣,而后尴尬笑笑,又对路遥说:“毕业后大家都还有联系,只有你像消失了一样,前不久我们同学聚会想联系你,问了一圈最后发现竟然没人有你的联系方式,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埋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不断浮现,耳边嬉笑声音逐渐变大,路遥指尖泛着冷,淡淡说了句:“没工作,在读研。”

  纪存礼的视线一直在路遥身上,第一时间发现了路遥的冷淡,镜片后的眸光微动。

  张莹意外:“你竟然在读研吗?什么专业?哪个大学呀?”

  “s大,分子生物。”

  “你竟然考上了s大吗?”张莹惊呼了声,声音也大了些,说完后才想起来学生在上课,面上一红,连忙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好厉害啊,我还以为..”

  后半句话隐没在教室朗读声音中。

  张莹顿了下,问:“你还记得余诚吗..?”

  简单两个字,让路遥几乎瞬间喘不上来气。

  无数“变态”“同性恋”的字眼伴随轻挑声音跳出来,扯拽他的每一根神经。

  张莹还在继续说:“真的好巧啊,你知道吗,他也在这所学校当老师,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大家都大吃一惊,都嘲笑他说不可一世的小霸王也能当老师呢。”

  路遥没说话,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纪存礼随意看了眼手表,温声对路遥说:“实验室不是还在跑数据吗?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

  紧绷的神经因蓦然插入的声音松缓,路遥迟钝片刻,应了声。

  他抬眼,直视张莹:“我先走了。”

  张莹怔然,张了张唇,在路遥即将转身的时候终于上前一步:“留个联系方式吧..大家都是同学..以后常联系。”

  “抱歉,手机没电关机了。”路遥想,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多穿点,今天好冷。

  听着连敷衍都懒得掩饰的借口,张莹点开手机扫码界面的手悬在了半空。

  良久后,她才低低的说:“我和余诚下个月举办婚礼,你过来吗,他一直想向你道歉...我也是。”

  声音不大,足够清晰传进路遥的耳中。

  她看见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路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平静的问:“你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

  走出校园,春日暖风吹拂,路遥还是觉得有些冷。

  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身边传来温润声音:“好凉,今天有些冷。”

  指腹因常年握笔和敲打键盘留下一层不明显的剥茧,覆在皮肤时把路遥拉回了现实。

  他低声轻语,重复了一边纪存礼的话:“是啊,好凉。”

  .....

  纪存礼没想过会再次遇见张莹。

  穿洁白长裙的女人站在校门口,说了什么后手机被挂断。

  她拿着手机在门口又站了很久,最终只能沮丧的准备离开。

  刚抬头,却看见真要给老师送文件的纪存礼。

  四月总是多风,微风吹过她耳边几缕头发,纪存礼看见她眼中迸射出惊喜。

  “杨谨哥哥!”

  纪存礼怀中抱着资料,淡笑:“张老师叫我名字就可以。”

  张莹愣了下,不禁多看了两眼男人样貌。

  长发在他身上不显分毫女气,挺拔身高身姿俊逸。

  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小心就晃了神。

  直到纪存礼再次温声叫她的名字。

  张莹回神,神色不太自然:“纪先生,请问..您能联系到路遥吗?”

  纪存礼:“你找他有事吗?”

  “我...”张莹心一横,攥了下裙摆:“我想邀请路遥来参加我的婚礼。”

  “那您应该自己去和他说。”纪存礼。

  “他挂了我的电话...”张莹咬着唇,抬头像是下定决心:“纪先生,方便请您喝杯咖啡吗?”

  -

  “你知道吗?每个班级都会有处于黑暗边缘的人,成绩一般,模样一般,默默无闻,是成为别人发泄的最合适的豆沙包。”

  “那个人不是路遥,是我。”

  “语言辱骂,起外号,孤立,夏天在我身上泼水让我浑身湿透为了看见我内衣的颜色,甚至是下课被扯拽到角落接受肢体伤害。”

  “他们会轻飘飘的说一句,喔,在开玩笑,你不会介意吧。甚至会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

  “我好害怕,害怕每个人看我的眼神,害怕耳边那些挥之不散的讥笑,害怕轻挑随意的一句借钱就拿走了我午饭的钱,也害怕在角落中被扯着头发被迫接受身体上的殴打。”

  “我清楚记得那天下午,我被几个女生..还有玩味笑着充当观众的余诚,他们把我逼在墙角,校服被烟灰烫出零零散散的洞,落到皮肤上的时候连神经都痛得颤抖...他们走后我连站都站不稳,身体上的侮辱远远比不上精神受到的折磨。”

  “是路遥给我披上了衣服,沉默带我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他学习好,平时不喜欢说话,模样却漂亮,每次情人节都能收到女孩子的情书,也从来不会抗拒我的接近,”

  “我们越来越熟悉,可以说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可是没人放过我,讥笑辱骂依旧存在。”

  “....他像是黑暗中的光照进逼仄墙角,可我却在卑劣的想,凭什么呢,凭什么只有我要受到这样不公平凭什么呢?我们住在一样的破旧小区,他的妈妈阴晴不定,他的爸爸甚至喜欢赌、博。”

  “直到我发现了他竟然在画两个男人的漫画。”

  张莹抿着唇,像是说不下去,连张嘴都成了困难:“我太想像个正常人一样上学了,我和余诚说了路遥的事,被霸陵的对象从我变成了他。”

  “余诚在他不在的时候从课桌里拿出漫画大声的读,又在他回来前把所有的草稿都撕碎,笑着骂他是喜欢男人的变态...”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s大附近的咖啡店,角落中的白裙女人略局促的轻颤眼帘,在男人视线中颤抖说:“所以...你能不能替我,也替余诚,向他说声对不起。”

  寂静无声。

  咖啡被放置在碟子上,发生轻微脆耳响声。

  纪存礼垂眸,眼中神色不清。

  良久后,他终于站起来,俯身睨着女人,轻声说:“张小姐听过一句话吗?有些人生来就是坏人。”

  “他们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