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选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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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第一个要去哪里呢?”红安妮说,“是这个嘛?还是那个呢?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绿安妮兴奋得乱飞,“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雪河淡定地望了一圈,伸手指指,“那个。”

  在那一小段胶卷里流动放映的是八岁的陆崇。穿着小小绅士的燕尾服,去林氏庄园参加宴会,却被恶意捉弄关进地窖里的那天。

  “OKOK!”红安妮选中那一段记忆,以此为坐标轴创建世界,“让我们直接降落到最精彩的……”

  “不。”林雪河打断道,“往前倒一点。”

  他选择的片段并不是规则里所说的濒死时刻,而是自己想看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一天陆崇去参加的宴会,是为了庆祝新任家主的继位。

  有史以来,血族每个家族的掌权者都会在上一任家主确认死亡时才举行交接仪式。只有林雪河的父亲是例外。

  就像现任林氏家主曾说过,原本该掌管这整个家族的是他的父亲。

  可惜,因为他的一句诅咒,本该成为家主的吸血鬼变成了蝴蝶。

  没有林流,诅咒就无法解除。大家默认这个可悲可怜,被亲生儿子诅咒的吸血鬼不可能再变回来了,就这样选择了别的继任者。确定了家主的正选。

  宴会那一天,林雪河在高塔之上也能听到庭院中传来的音乐,和酒杯相撞的清脆响声。

  他的父亲也能听见。

  最可悲的就是这个。变成蝴蝶后,他的父亲依然保留着吸血鬼的敏锐听觉,也保留着无法接触阳光的致命弱点。

  他的房间里,窗户每天都紧锁着。只有在那一天,他亲手推开窗户,亲眼看着蝴蝶飞出了窗台。

  那是他的父亲的选择。

  继续等待下去,或许还有一天能等到女儿的解救。但那有什么意义呢?它的存在已经被盖棺定论为“死亡”,终日囚于暗室的生命漫长而虚无。

  林雪河想知道,那只蝴蝶是不是真的被陆崇看到过,化为灰烬时又是什么样的情景。

  可红安妮太过吝啬地使用力量,他只能看到陆崇被推进地窖之前的一小段。

  彼时的陆崇浑身都已经湿透,被推倒在地上,一脸倔强地看着为首的血族少年。

  那是少年时的秦宴。

  林雪河走到他们身边,面不改色地朝秦宴身上踹了一脚,果然踹空了。

  陆崇被独自关在这里四个小时。狭小的地窖里氧气稀薄,他被大人发现时几乎陷入窒息。

  “可怜的孩子。”红安妮说。“你要选择这一段吗?”

  “不要。”林雪河说,“换第二个。我想看他知道自己要和血族联姻的那一天。”

  “你确定?”绿安妮露出古怪的表情。“你这是在浪费机会。”

  濒死体验至少是在陷入危险的时刻才会发生,林雪河的思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确定。”他的思路当然不同,“跟你们的规则没关系啦,只是因为我想看这段。”

  “……”

  绿安妮说,“好嚣张的吸血鬼,怪不得大家都讨厌你。”

  “别管他啦,就给他看嘛。”红安妮说,“这样对我们更有好处。”

  陆崇是高三那年才知道,自己必须要和一只吸血鬼结婚的。

  难得聚齐了父子两人的晚餐桌上,陆明灯忽然提起这件事,用的还是“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的语气。

  陆崇脾气上来,把晚餐全掀翻了。

  碗盆都被摔碎,餐桌和地上一片狼藉。虽然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实体,林雪河还是忍不住躲了一下飞溅的汤汁。

  “对不住了儿子。”陆明灯讨好地说,“都怪爸爸没本事呀,跟你那几个堂叔堂伯不一样,没有话语权。其实血族跟人类也没多大差别,大不了结了婚分居。咱乖乖听话,以后继承家业日子照样过嘛。”

  “哈。你说出这种话都不觉得自己荒谬吗?”

  正是心浮气躁的年纪,陆崇拳头都捏硬了,望着他的眼神愤怒又悲哀,“身为父亲,你从没想过为我争取一下吗?!”

  他几乎独自长大,陆明灯没有应酬的时候也很少回家。问起来就是公司事务繁忙,家族里的长辈让他去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身为旁支没有继承权就免不了多讨好些,仰人鼻息地过日子。

  陆崇早慧,表面上看起来是个不好接近的高冷小少爷,其实内向又心思敏感,一直期待着和父亲多联络感情,渴望促膝长谈,彼此敞开心扉增进关系。

  好不容易在家里碰一次面,陆明灯却总是油腔滑调地敷衍。他们几乎没有过面对面说心里话的时候,陆明灯还没有保姆阿姨对他了解得多。

  他对父亲的失望,就在得知这个婚约时达到了顶峰。

  仗着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记忆的播放,林雪河大胆往前,几乎贴着陆崇的脸在看。

  这个十八岁的人类少年眼中有深埋的痛苦,隐忍的泪水闪烁了几回,倔强地不愿落下。

  “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儿子。”陆明灯意味不明地说。“对不起,但我希望你能晚一点明白。”

  回答他的是陆崇转身离开的背影。

  这天后,他对父子关系彻底寒心,从家里搬出去住,并且改了高考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