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了,就那么一句“言哥”,他就绷不住了。

  那分钟,他都做好了程殊开口喊一句“梁总”的准备,没想到人倒是一点不生分,开口就是言哥。

  梁慎言掐了烟,往后靠去,闭上眼,心里乱得理不明白。这事也没办法像数学题那样,照着解题思路一步步解开就能得到个答案。

  他要真忘了,那就不会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衣服,知道衣服被谁拿着。连袖口那儿被烫出来的点,是他俩一起在厨房烤红薯弄的都记得清楚。

  忘得掉吗?

  不能,他不是会反刍痛苦的人,可心在那儿,是什么样就什么样,总不能见面了装不认识,连过去的自己都一并抹干净了。

  “见谁了,烦到在这抽闷烟。”

  听见声,梁慎言眼睛都没睁,只是蹙蹙眉,“别找事。”

  “啧,脾气见长。”梁慎行站在旁边,手插在口袋里,“有这么烦吗?要是心里觉得不甘,那就问个明白死了这条心,要是还在意,那就放自己过了这道坎,顺其自然。”

  梁慎言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过不去。”

  过得去就不会有这几年了,他脾气没那么好,一直都是。要找个人没那么容易,但也不是很难。

  “那你现在这是什么?看到人家上了大学,还读了研,终于从那地方出来了,过得还挺好,心里不爽了。”

  梁慎言觉得他哥挺烦的,听听这一句句的,像是一个哥说的吗。

  “没这回事。”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准备回去了。

  见到了就是见到了,后面还要一起工作,难道因为从前的事,让赵教授换个人?

  那不能,他俩的事跟工作扯不到一起。

  往前数几年,他都不会这么做,现在就更不会了。

  只是当初程殊一声不吭离开那件事梗在他们中间,他在不在意程殊这人,事都还在那儿。

  “我得提醒你,人家小孩当年才十八,没跟你在一起前,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小孩,哪怕网络发达了,可到底不一样。他小你那么多岁,你把人招惹了,是对他好,也帮了他家不少,但招人家前也没问过人愿不愿意,他跟你计较了吗?”

  梁慎言脚步一顿,没再继续往前走。

  “那么大一件事,别说他,我们在那个年纪都不一定处理得好,你要真为了他不辞而别这事生气,应该。”他顿了一下,“但你自己想想,你是怎么跟人开始的,无形中给没给人压力,让他不敢拖累你了。”

  梁慎言听不下去,但不是被戳中了痛脚,是觉得他哥这是瞎扯。他跟程殊不是这么回事,他俩都很清楚恋爱是怎么谈的。

  “不是这么回事。”梁慎言看他一眼,“这事你别管,也别查他。”

  他哥愣了愣,才说:“我查人家干嘛,公司合作方团队名单是什么机密文件啊。”

  “那最好。”

  梁慎言沉着声说完,抬脚往家里走。他哥跟上来,也没再说什么。

  感情这事,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外人再怎么看,那都没办法真正知道俩人是怎么想的。

  这个点萧婉茵和梁远山已经睡了,家里就一条狗还醒着。

  昨天他过来的时候,先去接了五福才来的,这会儿狗趴在地上,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抬了抬头,看见是他,立即爬起来凑到他面前。

  梁慎言摸了摸它的头,看着它兴奋摇尾巴的样子,走了一会儿神。

  真是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狗。

  知道怎么样能让人心软。

  跟他哥打了声招呼,梁慎言就直接回了房间。

  水打在身上的时候,梁慎言抹了一把脸,脑子里是他哥刚才说的那几句话,还有程殊跟他道歉的样子。

  算不告而别吗?

  肯定算。托程冬爷爷带句话,不敢见他,怕见了他就走不了,那算什么告别,等于是把人杀了再对着尸/体说为什么杀你。

  半点用没有,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梁慎言想着,低头看自己手心,发现水从指缝往下流,无意识握了握,回过神来,又觉得傻。

  从浴室出来,他坐在床边拿着手机看消息,回完了,往下一直滑,终于滑到了最下边那一截。

  程殊的头像安静躺在那儿,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六年前。

  以前跟他爸吵架走了,去了程殊老家,他没换过联系方式,只是关机不想理人。后来又从那儿回家了,还是没换过,他没这个习惯,也不觉得用这种方式就能代表自己跟过去没关系了。

  盯着看了一会儿,梁慎言把毛巾放一边,手机锁了屏放床头,正要关灯,往床头柜瞥了眼。

  没怎么犹豫,他伸手拉开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两只毛线小狗。

  小狗挂在他自己做的钥匙扣上,跟他刚收到的时候差不多,但用的本来就是旧毛线,过了几年更看得出旧了。

  “言哥,对不起。”

  又想起了程殊说的话,梁慎言用手指轻轻蹭过小狗的头,眼神深了些。

  今天程殊说的话,真要问他信不信,怎么会信不了。

  哪怕他们再亲密,程殊骨子里那点倔脾气,是一点都没改。心里一直都悄悄地藏着事,担心他有一天会累。

  一开始感情好,什么都好说,可万一日子久了,烦了、腻了,尤其程三顺的本性那样,哪天要是欠一屁股赌债回来,他是不是还得兜底去还,沾上赌就是无底洞,就一直替他还么。

  何况那个家再怎么破败,始终是自己的。程殊不是靠他养着的,是有爸有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