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殊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肘杵着枕头,“怕我听到啊。”

  梁慎言伸手捏了下他脸,“你不介意,我介意。”

  他不喜欢别人议论程殊爸妈的事。一群活了几十岁的人,就算是无心、没恶意的,可翻来覆去的提,无意也成了有意的。

  “那回吧。”程殊对上梁慎言认真的眼神,伸手去戳他锁骨,“回去又得洗个澡,身上都一股香烛味,快腌入味了。”

  梁慎言知道程殊是在哄他,坐了起来,从椅子上拿了他外套递过去,“还以为你闻不出来。”

  程殊接过外套穿好,“那你还抱了一晚上,现在你不嫌弃了啊?”

  之前还嫌他啃藕的样子不好看,每回吃饭桌子跟碗筷都要擦三遍,现在倒是不嫌弃了。

  “嫌弃。”梁慎言穿好衣服下床,回头看程殊正把程冬抱到外边一点的位置,“他醒来会不会找你?”

  程殊摇头,“不会。”

  换作别的小孩可能会,但程冬智力发育迟缓,心智才四岁,又天生钝感,再小一点的时候都不认生、不哭闹,一直都很好带。

  梁慎言“嗯”了声,对着玻璃稍微抓了下头发。

  程殊没他那么讲究,衣服拉链直接拽到顶,手往口袋里一插,下巴都塞进领口。

  “我去叫老程,叫上他一起回去。”

  这事儿他不怎么在意,顶多心里把对方骂一遍,可程三顺在意得很。

  一想到等会儿人多起来,但凡有个嘴上不把门的说了什么给程三顺听见,程三顺这几天的靠谱形象都得崩塌,指不定跟人骂起来。

  父子俩默契,他们才出房间,那边程三顺也从堂屋出来了。

  程三顺揣着手,一脸不乐意,嘟嘟囔囔的,“人死了才回来,不知道做给谁看。”

  程殊跟梁慎言对视了眼,走过去叫住他。

  “你俩起了?那跟我一块回去。”程三顺黑着脸,一副不顺心的样,“都忙得差不多,来不来都一样。”

  程殊心想,他爸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跟谁都能生气,不知道七老八十了是不是还这个样。

  说不定牙齿都掉光了,还为了一张牌跟人吵架一晚。

  “你不顺心别在这儿发,回家了你怎么嚷嚷都行。”

  程三顺瞪他,一脸不满,“你还教训起老子来了?没大没小!走走走,哪儿都不如家里待着舒服,几晚没睡好了,回去得睡一天。”

  梁慎言半闭着眼睛往前走,都没想插话。

  他住了这么一阵,要再不明白程殊跟程三顺的相处方式,就白住了。人父子俩拿吵架当玩,一点不要人操心。

  从程冬家这儿回去,走路十分钟就到家了。

  只是天太早,天阴沉沉的,吹着风,石板路都是水,看不到几个人,就见着他们三,走着小路上又冷又冻。

  程三顺走前面,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嘴里叨叨叨的,还跟那儿念个不停。

  程殊跟梁慎言跟在他后边,不出声地说小话。

  “你说人都没了回来做什么?早干什么去了,前两天也不在,合着是等我跟你建国叔把事情做完了,再回来装个样子是吧。”

  程三顺就不是一个吃亏的性子,尤其刚才一醒来就撞上程冬妈妈,人只喊了张建国没喊他,就更气了。

  “程冬那么小呢,也舍得丢下,怎么当妈的?”

  程殊跟梁慎言正在说买了暖气片的事,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

  程殊知道梁慎言一直很介意这件事,不然也不会为他出头那么多次。对他眨了眨眼,伸手碰他胳膊,小声哄他,“不要生气,我现在长大了,不会想那么多啦。”

  “现在,我还有你啦。”

  梁慎言没办法说不介意,他看到程冬现在的样子,会不自觉地去想那些年程殊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

  现在程殊能护着程冬,那他自己呢,在学校里被欺负的时候,还不会打架还手的时候,谁能护着他。

  看了一眼程殊,梁慎言捏捏他的手,摇了下头。

  “忙死了,一堆事。”程三顺神经粗,一点不觉得话有什么问题,背着手走上台阶,“等我死了,办的时候就省一点,选一个风水好点的埋了,其他的用不了,反正我人都走了,享受不上,全给别人看的。”

  前边提到他妈,程殊还没什么反应,听到后边这句,他黑着脸直接走上前,一巴掌拍他爸背上。

  “大清早的你晦不晦气?”

  程三顺给他一拍,差点咳了起来,“你想谋杀老子啊!”

  “你真是脑子有问题。”程殊给他气得都懒得说了,绕过他往前走,“你不嫌晦气,我都替你晦气。”

  程三顺还没说什么,梁慎言也从他旁边过去了。

  程三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看了看程殊气鼓鼓的背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笑了起来,“呸呸呸,回家回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是他们这边的习惯,说了不好的话得立即呸三下,呸完刚才说的话就可以不作数。

  走前面的程殊,听见程三顺的动静,心里舒坦了点,嘴角也不撇着了。

  一把年纪了,还不省心。

  他们三回到家里,程三顺接热水随便洗了一下,跟他俩说一声就回房间补觉,让吃中午饭的时候再叫他。

  程殊没他那么邋遢,还是洗了个澡才回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