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嘴欠的小孩告诉他,他爸已经死了,不是睡觉,以后他就没有爸爸跟妈妈了,程冬才哭得一抽一抽找程殊。

  程殊没办法骗小孩,说什么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告诉程冬,以后他爸爸再也不会痛了,也不会被人叫疯子,用石头扔。

  程冬好像理解了,擦擦眼泪窝在他身边,小声地又跟程铁根说话。

  丧葬用的东西用三轮车送来的,来帮忙的人,大家一块把该支起来的东西都支起来。

  连着两个晚上程殊都没怎么合眼,熬到凌晨一两点,睡不到四个小时又被叫起来。

  夜里气温下降得厉害,堂屋里冷嗖嗖的,尤其冰棺下边还往外冒冷气。

  请来的道士念完最后一轮经,让跪着的程殊领程冬去休息,晚上守夜让其他大人来就行。

  程殊起来揉了揉膝盖,领着程冬进房间的时候,手都是冰的。

  “哥哥,困了。”程冬缩着脖子喊了一声,“睡觉觉。”

  程殊脱掉身上的孝布,团起来放椅子上,“乖,拖鞋了去床上睡,睡里边。”

  程冬很听他的话,点点头,自己脱了外套跟裤子,穿着印了小熊的棉毛衣跟棉毛裤爬到床上,拉开被子给自己盖得好好的。

  一双大眼睛快睁不开了,心里还惦记着程殊,小手拍拍空出来的一大片地方,叫他,“哥哥也睡。”

  程殊身上冷得哆嗦了下,往外看去,白天的雨停了,但哪里都是湿漉漉的,房檐还在往下滴水,冻得脚心都凉。

  “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程冬不固执,听完就闭上眼,两只手搭在被子上,自己就睡了。

  这间房没挨着堂屋,是后面单独在院子里起的,离得远了,那边堂屋里守灵的聊什么也听不见。

  不过想也知道,聊的都是些陈年旧事,每年都会翻来覆去说。

  说的人不腻,听的人也跟头回听一样。

  梁慎言进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桶水,还端了一个盆,里面放着条毛巾。

  “你怎么又过来了?”程殊听见动静,回头看去。梁慎言吃过晚饭就回去了,他还以为就不来了。

  走过去,接他手里东西,“这水不会从家里拎来的吧?”

  梁慎言把桶放地上,瞥了眼床上睡着的程冬,放轻声音,“你也不怕拎过来冷了。”

  把桶里的水往盆里倒了半盆,“洗了暖和一点。”

  程殊伸手进去,舒服地眯了眯眼,“那你一会儿不回去了,来回折腾,跟我们在这挤一晚上。”

  前天晚上梁慎言没回家,跟他和程冬在这房间挤着睡。他俩衣服和鞋都没脱,腿放在床边,一人盖了床被子凑合睡了两三个小时。

  “还以为你又要赶我回去。”梁慎言是洗了过来的,看程殊两只手都泡水里,干脆拧了帕子帮他擦脸。

  “你这脸脏得跟程冬有一拼。”

  程殊一点不在乎,他本来就是在山里滚大小孩,脏就脏呗,反正洗洗就干净了。

  “啊,那一天都磕头、下跪的,能不脏吗?我觉得供台上的香灰都飘我脸上了。”

  梁慎言用毛巾按了一下他鼻子,提醒他别乱说话,“人什么时候下葬?”

  “周五凌晨上山,先生算过日子了,四点多抬上山。”程殊被按得鼻子痒,打了个喷嚏,“那天你就不去了。”

  梁慎言经历过亲人去世,他上初中的时候爷爷生病走了,大家是去的殡仪馆悼念,不像现在这么多事。

  他问:“是犯忌讳吗?”

  “啊,我爸说让你就别跟着去。”程殊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抢过帕子擦了擦,然后去碰梁慎言的脸,给他捂着,“铁根叔和你非亲非故的,又不认人,万一跟错了。”

  梁慎言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了,握着的他凑到耳边,“瞎迷信。”

  然后退开了一点,不纠结这事,“快洗完去床上,水凉得快。”

  桶里的水还热的,程殊拉了椅子坐下,脚一放进去就暖呼呼的,刚才在外边带进来的一身寒气,就这么没了。

  他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膝盖看梁慎言,“你要不也泡一下?暖和。”

  梁慎言正拿手机看时间,听到他的话,抬起头就对上了程殊的眼神,笑着的,透着一股乖巧劲儿。

  走过来没觉得冷,不过泡一泡也行。

  他搬了条凳子,在程殊对面坐下,挽起裤腿把脚放进去,“明天的假请了吧。”

  程殊“啊”了一声,他要周二才去学校上课,周五还得请半天。

  “我这一阵请假够勤的,勤奋好学的人设快维持不住了。”

  梁慎言笑了,“只是人设啊。”

  程殊瞪他,踩了踩他的脚背,觉得好玩,手撑在凳子两边,上半身往前倾了点,“那维持人设也好累的,得真学呢。”

  他都顾不上高考了,再这么下去,有学霸群帮扶、梁慎言一对一辅导都不管用,期末考他都不一定能进步得明显。

  梁慎言没动,随他踩着玩,反正不疼。

  “镇上有电影院吗?”

  程殊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转到这上面的,疑惑地看他,“没有吧,不过有那种放映厅,放光盘的。”

  “等你期末考完了,去县城里玩两天。”梁慎言说,“正好赶上寒假档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