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去堂屋说。”

  张建国“嗳”了一声,匆匆走到堂屋的屋檐下,没进去,站那儿拍了拍身上的水,“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三叔家。”

  程三顺原本还打哈欠,听到这句,脸色一下变了,搓了搓胳膊,“根子出事了?”

  他问得小声,走过来的程殊跟梁慎言刚好听到。

  张建国抬头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俩人,叹了口气,“死了。”

  话都没落地,堂屋的灯滋啦一下,暗了又亮,照得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程冬他爸,大名叫程铁根。

  比程三顺和张建国小一点,他们三是一块长大的,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关系。后来疯了,儿子也傻乎乎的,程三顺嫌弃是嫌弃,倒也没真的跟其他人一样见着了都不管,偶尔还会接济一下,自家的土地他不种,就给了程冬爷爷奶奶种,多少能有点收入。张建国一家经常帮忙照看程冬,也帮衬了不少。

  旁人再怎么帮衬,家里情况就那样,程冬爷奶还有一儿一女都在外面,饿不着他们老俩口,但也不怎么管,每年给几百块就行,老人生病也给治。不为别的,他们老两口要照顾一个疯子跟一个傻子,谁看了都觉得是拖累。

  这些年一直疯疯傻傻的,夜里不回家常有的事。

  只是这次没那么幸运,能让他安全地躲一晚上。上次跑出去被找回来,关家里没两天,又趁着老人不在家跑出去。

  大雨下得突然,又是雷暴雨。程冬爷爷冒雨去找,打着手电找了大半夜,没找到就回去了。一夜没怎么睡,四点多天没亮,眼皮一直在跳,看雨小了一点,打雷闪电也停了,就又出去找。最后是在一条沟里找到人的,一米多高,人躺在里面,身上都冷了。

  程三顺回过神,转身往屋里走,被小凳子绊了下差点摔倒,连忙扶住门,“等两分钟,我换个衣服就去。”

  “人,上来了吗?”

  张建国摇了下头,“吓懵了,哪里抬得动,去我家找我,我一听赶紧过来找你。”

  “那等着,马上就好。”程三顺说完就进了房间。

  程殊站在那里,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下雨还是别的原因,身上冷嗖嗖的,脚心都是凉的。

  梁慎言悬着的那点猜测,落到了实处。看见程殊白了的脸色,悄悄捏捏他手心,在被发现前又松开。

  程殊感觉到他的眼神,转头看他,一脸茫然。

  “走吧,我也穿雨衣方便点。”程三顺很快出来,“要不要拿上手套?下雨滑得很。”

  “拿上吧。”张建国点头,“这雨下得太大了。”

  程三顺没吭声,想点根烟,又想起这雨,把烟盒塞了回去,从堂屋柜子里翻出两双手套,“走吧。”

  程殊看程三顺要走,下意识地抬脚跟上去。

  “跟着去做什么,老实在家里给我待着!”程三顺回头凶了一声,“回屋去睡觉去,你一个小孩子,赶紧回房间待着。”

  又看了一眼梁慎言,“你也是,都回去。”

  “爸。”程殊喊了一声,见他瞪自己,只好说:“那你跟建国叔小心点,路上别摔了。”

  张建国拍拍程三顺肩膀,看向程殊跟梁慎言,“晓得的,回去待着去吧,还早呢。”

  那边还等着他俩,耽误不得。

  没再说什么,急急忙忙就走了。

  这一来一去的,他们再回到房间,身上衣服都被雨水浸得润了。关上房门,一人找个地方坐着,都没了睡意。

  梁慎言看程殊一眼,站起来去衣柜里拿了干的衣服,“先换上的,别感冒又加重了。”

  程殊点点头,往外面看了眼,“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

  该停了吧,都下了一晚上了。

  梁慎言动作一顿,走到程殊面前蹲下,把衣服放床边,握住他手,“你手好冰。”

  “太冷了。”程殊心像是空了一片,他眨了眨眼,说不上是不是难过,就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好好的人,前一阵还在路上碰到,没多久就去世了。

  垂眼时,瞥见梁慎言肩上那一片水迹,“你也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梁慎言没动,只是抬眼看他,“要抱吗?”

  人是感情动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哪怕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听到死讯的那一刻,都会恍然。

  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惊讶、同情,他理解程殊现在的心情。

  疯子也有好好活着的的权利。

  程殊没点头,反应迟钝了点,只是望着他。

  梁慎言站起来,把程殊抱到怀里,手掌贴在他后颈,轻轻地抚着,“要不要再眯一会儿?”

  程殊这回有反应了,摇摇头,“睡不着了,你困不困啊?”

  梁慎言说:“还好。”

  才刚五点一刻,换作平时还能睡个回笼觉,今天没办法睡,“躺会儿也行,后边还有不少事吧。”

  程殊“啊”了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腰。

  “是有好多事呢。”

  乡下的白事都还没完全跟上城里的那一套,人得在家里停灵七天才下葬。而且土葬也没完全取消,不过得交点钱相当于买块地,一千块。

  天亮了,他们俩在家里待了一早上没出去,等到九点多才接到程三顺的电话,让程殊中午吃了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