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帆很快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包厢门被重重地关上。

  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在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程阳刚还挂在脸上的那抹玩味的笑僵了一秒。

  小夏也有些被吓到了,愣在原地,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转身看了看背后被关上的门,又回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程阳,小心斟酌着道:“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她环顾四周,周围人的目光皆是躲闪,没有人能回答。

  --

  在没有大张旗鼓的告白之前,程阳曾经和方济帆是班里公认关系最好的朋友。

  他和方济帆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是同住一个小区的对门邻居,关系一直很好,程阳过去总是会去方济帆家蹭饭,没事儿就去串串门,有时候在方济帆家玩的太晚了索性直接就在他家睡了,就像在自家一样自在。

  方济帆的衣柜里会常放着他的一套睡衣和几条换洗的内裤,洗漱台上总是会多备有他的一套洗漱用具,床头的枕头旁还总会摆着程阳强行拿过去的一只软绵绵的趴趴熊,就连方济帆的书桌,都会习惯性地给他留一小半空间。

  他们在性格方面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程阳从小就调皮捣蛋,大大咧咧,他性子外向直白,和谁都能笑呵呵地聊。

  上学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校服拉链就没怎么正经拉过,衬衣扣子从来不系到最上一颗,染发烫头翘课交白卷,无一没做过,是让老师最头疼的那部分“坏学生”。

  而方济帆完全和程阳是两个极端,他话不多,永远冷静自持,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老师重点培养的尖子生,班里除了程阳,也没第二个人敢跟他勾肩搭背说说笑笑。

  那次的广播告白,没一个人当真。

  程阳平时本就十分放荡不羁,玩心很大,最凑巧的是,他告白的那天,刚好是愚人节。

  和自己的好兄弟开这种恶劣玩笑,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所以,所有人都把这当成是一场恶作剧。

  连方济帆本人,在听到那声“我喜欢你”后,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有一丝起伏。

  两个人的关系彻底破裂,是从那个极度充满占有欲和挑衅意味的脸颊吻开始的。

  学校里追方济帆的人不少,曾经有一个非常大胆且持之以恒的追求者,明明一开始就被拒绝了,还坚持追了半年。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程阳照常搭着方济帆肩膀,像个软骨头似的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并肩一起走回家时,在半路,突然被人气势汹汹的拦下了。

  两人被迫停下。

  程阳一只手搭在方济帆的肩膀上,下巴尖抵在他的另一边肩上,懒懒地半眯起眼,嘴里还一阵一阵地嚼着口香糖,校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书包也只懒散地背了一边,一只手插进裤袋,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

  被人这么堪堪堵住,他也不恼,反而嘴角咧起一个大大的笑,懒懒地掀起眼皮打量了几眼,对着来势汹汹的人悠悠道:“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死心啊?”

  边说着,他还吹出了一个泡泡,等泡泡“砰”地一声破掉后,他又没皮没脸地开玩笑道:“喜欢这件事嘛,勉强不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们不然考虑考虑我?我觉得我长得也挺帅…”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阴阳怪气的质问打断了。

  “考虑你?你不是同性恋吗?有什么好考虑的?”

  程阳脸上的笑僵了一秒。

  那人的眼神在他们身上逡巡许久,对着方济帆冷下来的脸,讽刺道:“方济帆,你不会也喜欢男的吧?今天你要是说清楚了,我闺蜜也能早点死心,不用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方济帆脸色阴沉,眸光锋利,他冷冷垂眸,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对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一向不会回答这种弱智问题,更不想跟这些人再纠缠,所以他只是冷睨了那人一眼,面无表情道:

  “让一下,你挡路了。”

  那女生却格外倔强,一点不退让,不依不饶道:“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个答复!”

  方济帆不耐烦地皱起眉,正想往旁边绕开,却被程阳一只手用力勾住了脖子。

  程阳矮了方济帆半个头,他这么一勾,方济帆只能微微低下头来。

  程阳看着那人,吊儿郎当地笑得更加放肆,说话时,每个字吐出的温热气息都尽数扑洒在方济帆的耳后。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我就帮他给你这个答复。”

  方济帆眉头皱紧,一直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想把程阳拉开,让他别闹。

  下一瞬,右脸上传来了一个温热的触感,很轻,很软,一触即分。

  方济帆怔楞在原地,手僵硬地顿在半空。

  程阳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那个人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看清楚了?”

  程阳像个没事人似的,侧目看向那人时,眼神里是满满的挑衅。

  “回去告诉你的小姐妹,方济帆,我先看上的,其他人,别惦记,懂——”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个字,就被人毫无防备地一拳挥上了脸。

  伴随着一声吃痛的闷哼,程阳整个人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半张脸狼狈地别到一边,鬓角的几缕发丝都凌乱地贴在那迅速红肿起来的脸上。

  程阳下颚绷紧,被打了反而还在笑,额前的碎发零落,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掩住眼里快要漫上来的失落,抬起头时,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用舌头顶了顶隐隐作痛的右脸颊,没心没肺地笑道:“不是吧?下手这么狠?不就亲了一下?至于吗?”

  方济帆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滔天怒意,刚刚挥出的拳还紧紧攥着,每根手指的骨节都隐隐泛白,吐出的每个字皆是冰冷:

  “程阳,你他妈,真的有病。”

  说完,他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头也不回地丢下人走了。

  那天后,方济帆再没搭理过程阳。

  而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年级。

  方济帆跟老师要求换同桌,换到了和程阳隔了一条对角线的位置,一个学期结束后,还转了班,后来,直接放弃直升本部,去了一个离楠城二中最远的学校。

  只有苏牧从头至尾知道,程阳的喜欢有多真心,过去发生的所有,没有一次是开玩笑,只是他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以至于谁都看不清他的半遮半掩下,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从那时候起,苏牧看清了一些事。

  原来喜欢不是都要说出来的,有的时候,不说出来或许才是最好,不说出来,关系不会变质,对你好的那个人才能一直这么对你好。

  --

  小夏问出的那些问题,但凡是换一个人问,气氛都不至于尴尬成这样。

  而程阳回答的时候,但凡委婉一点,或者识趣一点,不那么屈从于本能,不那么明目张胆,不那么直白热烈,气氛也不至于会冰冻到极点。

  可是要问是谁的错,谁都没错。

  最后是程阳率先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

  他先是嗤笑了一声,自嘲似的,紧接着,当着众人的面,从沙发上起身,拿起桌上一瓶没开过的啤酒,举着瓶,对着对面的小夏,带着一丝微醺的醉意,缓缓道:

  “你没说错,是我说错了。”

  “今天就当我没说这些,你们就当笑话听好了。我可能是喝多了,说胡话。”

  程阳习惯性换上了那副没皮没脸的笑容,笑里混杂着一丝难以被人看出的苦涩。

  “真心话不真心,干脆再自罚一瓶好了!”

  听到他这话,苏牧立刻起身,按住他的手背,“程阳,别喝了!你刚刚都喝了这么多了!”

  老曹和其他几个人见状也纷纷开始劝:

  “大家玩游戏也只是图个乐子,别这么较真。”

  “对对对,只是为了大家一起开心开心,不用这么认真吧。”

  “别喝了兄弟,等会儿喝醉了可没人背你回去啊!”

  “没事儿!我酒量大得很,千杯不倒!”程阳笑道,“再说了,今天见到了这么多以前的好兄弟,还万年难遇见到了我帆哥的对象,我真挺高兴的!”

  “你们都别拦我!我真喝不醉!”

  苏牧紧抿着唇,和程阳的目光对上,读出了那眼神中带着的隐隐乞求之意。

  他迟疑着,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放开了手。

  算了,他也只能这样发泄了。苏牧这样想着。

  程阳直接对瓶吹,一口气不歇,那瓶酒很快就见了底。

  几滴酒吞咽不及,顺着下巴沿着剧烈滚动的喉结流淌而下,沾湿了衣服。

  苏牧看的眉头直皱。

  一整瓶酒,在短短的几分钟里,被喝的一滴不剩。

  酒精在某一瞬间麻痹大脑的感觉让程阳一时有些失神。

  他缓缓放下酒瓶,用手粗鲁地擦了擦嘴边那些溢出来的酒,自嫌道:

  “我去洗手间洗洗。”

  “你们继续玩吧。”

  说完,他走出人群,缓缓推门走了出去。

  程阳走后,许多人似乎都心照不宣一般,暗自松了一口气。

  “来来来,我们继续玩儿!”

  老曹连忙开始打圆场。

  气氛渐渐又变得热闹起来。

  苏牧一直心不在焉地盯着门,不停地看表。

  快过了二十分钟了,还没回来。

  程阳刚刚走路的步子都有点晃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他淡淡扫过对面那个空了许久的座位,又回想起刚刚的种种画面,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爬上心头。

  方济帆和程阳…不会是在洗手间…打起来了吧?!!!

  趁着又一局游戏结束,苏牧连忙借口也跑了出来。

  他惴惴不安地沿着长走廊指示牌,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若有若无的缝隙。

  苏牧心悬着,没留意,正要轻轻推开门。

  刚刚推开一点,他的手便堪堪顿住了,双眼倏然瞪大,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这位置,刚好能看到洗手台的镜子。

  此刻,程阳背对着镜子,高高地仰起头,整个肩背紧紧地绷着,像是使出了全部力气似的。

  镜子里,能清晰看到的,是方济帆错愕的眼神。

  还有,两人紧密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他们居然在…接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剧透的是,程阳虽然浪但是有分寸!!我帆哥也不渣!这对cp有反转。只不过我牧看呆了.JPG

  尽力了,明天捉虫。

  可以恢复日更啦。

  副CP的篇幅就在这几章哦,其实不多啦,主要在这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