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昏暗的牢狱中,裴勉伸手轻抚云照脸庞,声音轻颤道。

  云照看着他,掌心缓缓覆上脸颊上的手,哽咽着摇了摇头。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看着对面人含着泪的眼眶,裴勉心如刀绞,心里更加痛斥自己的无用,竟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可又能如何呢?当时楚军突然来犯,自己正陷于皇位纷争之中,毫无多余的心思顾及那封战书,也自然没有预先整顿军队,害同胞死伤惨重。

  若非云照当时…………

  一想到那血腥的画面,裴勉胸口忽地一阵闷痛,竟呕出一大口鲜血。

  “———呕!”

  “裴勉!”

  云照惊呼,手足无措地帮对方顺气,“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吐血了?可是哪里受伤了?”

  裴勉淬出一口血沫,随手拔下发上的簪子插进锁鞘,然后推开了牢门。

  “云照。”他轻唤一声,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思念将人紧紧拥入怀中,“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云照,我好想你。”

  周身裹入温暖之中,云照只觉血液慢慢沸腾,亦是遏制不住地张臂环住对方,将脸埋入那日思夜想的颈间,“我也是,好想你。”

  感受到一只大掌在胸口来回摩挲,云照大抵是猜到了裴勉为何突然呕血了,他没有出言宽慰,只是紧握住裴勉无措的手,然后慢慢探入里衣中。

  粗砺的触感让裴勉浑身如过电一般,指腹划过那一道道蜈蚣般的疤痕,他喘息渐促,眼底一片猩红。

  “裴勉,看着我。”另只手搭上那张稍显憔悴的脸,他压低嗓音,眸子透着几分果决道:“你听好了,我胸口这九道伤疤,每一道都挨得心甘情愿,它们是为了护我心爱之人而生,是为了大郢万千百姓而生,是我作为摄政王应负的责任。”

  裴勉看着他,没有说话。

  也许是安慰,也许是实话,他没有力气、也不忍心再去剖析了。

  黑暗中,他一遍又一遍地抚过云照胸口,即便有华服的遮掩,他也能想象到这片皮肤有多么狰狞可怖。

  “楚、少、泊!”蓦地,他收回手,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杀了昇儿,又害你受伤,若是不除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云照手悬在半空,“你、你说什么?”

  裴勉一顿,紧接着便似看开般叹了口气,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原来,当时的云褚在经受楚少泊的挑拨离间后,一怒之下就要将云昇除之而后快,但或许是仅存一丝良心,在他即将动手之际,却又放弃了。

  “然后呢?”听着裴勉的阐述,云照急问。

  裴勉微微抬颌,望着漆黑的牢顶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云褚临死前,留了一封书信在侧,上面交代了当时楚少泊如何向他出谋划策、提供毒药、以及全身而退的全部过程。”

  话毕,他犹豫再三,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递到云照面前。

  云照一把夺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原本,裴勉是不打算早早将这件事告诉云照的,但转念一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先知道与后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徒增伤心罢了。

  视线落在云照跌宕起伏的胸口上,紧接着投射向那张被痛苦与自责覆盖的面孔,他伸出手,本欲出言安慰,却被对方一个抬眸制止。

  幽暗的室内回荡着粗重的喘息。

  蓦地,云照深深吐出一口气,就着浓郁的夜色,他望向裴勉,哑声问:“告诉我,在你带我离开的计划中,我需要做些什么?”

  关于云昇的死,他会让楚少泊付出代价,但眼下,回到大郢才是他应该放在心上的首要事件,否则谈何报仇?

  裴勉心里闪过一瞬间的意外,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一五一十将计划告知了对方,并表示沈阙会在七日后率军攻破楚国边境。

  “七日后是楚少泊的生辰,届时举国上下为其庆贺,也是他们兵力最为薄弱之际。”

  云照颔首,“我知道了。”

  裴勉语气沉重:“来这里前,我已偷偷让一批将士混入进来,只等七日后,与沈阙里应外合。”

  说着,他两只手扶上云照双肩,告诫道:“在这期间,切记保护好自己,莫叫我担心。”

  云照看着他,“嗯,我答应你。”

  -

  离开大牢,云照摸着黑回了长乐宫。

  一夜未眠,他斜靠在贵妃椅上,脑中尽是与方才那封信。

  天已蒙蒙亮,忽然———“太医来诊过平安脉了?头可还痛?”

  话落,原本紧闭的殿门蓦地带进一阵寒风,朝服未褪的楚少泊头戴九旒冠冕,手负背后大跨步走了进来。

  云照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缩了缩颈,眯起的美眸在看清来人后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冰霜。

  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矜着身子坐在贵妃椅上,楚少泊也不恼,反而眉眼带着担忧上前询问:“伤口如何了?”

  一想到此人害死了云昇,云照便难以遏制心底迸发的厌恶与愤恨,他偏过头回避楚少泊的触碰,冷冷睨了对方一眼。

  楚少泊并未探见他眼底的嫌恶,只是手悬半空停留须臾,然后自讨没趣地垂了下去。

  “好了,都是朕的错,若非是朕带你出宫游玩,你也不会受伤。”打心底怕云照从此不理自己,他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隔着纱布,他试探性地抚了抚云照受伤的额角,见对方这次没有回避,他心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口中低喃:“先前未仔细看,眼下瞧着,你这伤口竟如此之深。”

  边说着,他声音渐哑,蓦地切齿低喃道:“让你承受这般痛苦,那人实在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