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命和满上醉尚且保持着清醒,其他戴着面具人,都陷入了某种痴迷和狂热。

  痴痴地、癫狂地,看着祭台之上。

  高台正中间摆了一把椅子。

  椅子上,歪斜而不成体统地坐着个少年,漂亮的五官上满是戏谑和凶意,喷薄欲出,但被他用一把孔雀翎的小扇子挡住了。

  所以,光看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甚至会感觉到他是在笑的。

  顾盟主的几位前任道侣,都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处,维持着某种遗世独立。

  当然,他们之间是保持着距离的——

  毕竟是真的有仇,会随时暴起杀人。

  但是由于整个城池中的数万人都狂热得、整齐得如潮水,于是就显得他们好似一处的。

  “……”俞霓看着地面,微微眯起眼睛,声音极轻,“血海。”

  但其实,人人都看出来了。

  他们脚底下发出的根本不是地脉微光。

  而是不知合适已经蔓延到了此处的血海。

  霎时间,便觉得脚下的地面不安全了。

  他们与那死亡之海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砖石,随时会万劫不复。

  这时,少年开了口:“没错,是血海。”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四面八方,整整齐齐,像是在朝圣一样。

  南门明珠道:“居然能到这里来。”

  隔着十万八千里,血海居然能到这里来,实在是超出了每个人的预料。

  这岂不是意味着,沿途所有生灵都已经湮灭了?血海之下,没有残存的侥幸。

  少年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莞尔:

  “其实不是它到这里来了。而是……自天道浮上九万米高空、凌驾于众生头顶的同时,血海就下沉到了九万里的虚无,静悄悄地盘踞在你们的脚下。”

  忽然就感觉脚下更不安全了。

  “你们人间认为,血海是凡尘欲念的火,说对了一半吧。因为它真的和大道青天一样,永不崩塌、永不熄灭。就像是…像是燃尽世界的一场大火,有源源不断的生灵,就有无穷无尽的柴薪。”

  少年忽然捂住了自己的一边眼睛。

  而剩下的那只眼,好似看到了极远极深、无可窥探的地方。

  他露出堪称沉迷的目光。

  “但可惜你们都是凡人,看不见三界之外的此端、碰不到六道之始的彼岸。”

  运和命忽然不受控制地对视一眼。

  少年继续说道:“那里不是虚无。”

  当然,并不是人人都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而少年只是随口一说似的,放下了手,抬头望向东方,那里的月色是最明亮的地方。

  同一时刻,几乎蔓延了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的血海开始涌动、翻滚,一改之前的静默。

  好像这庞然巨物忽然苏醒了一样。

  云层之上,剑影流光。

  无数御剑的仙修铺满了整个天幕,披着月色长行,惶惶忽如蝗虫过境,令众生俯首。

  最前面的那个,身着一袭素白衣。

  像是一片流云过。

  浮月城中从地底泛出的红光已经彻底地超过了清辉月色,甚至反过来将半边天幕都映成了不祥的暗红。

  但其实一路之上,顾千秋已见众生疾苦。

  血海蔓延到的地方,众生死尽。

  郁阳泽就安静地缀在他身后,和曾经无数次一样,不言也不语。

  仇元琛在更远处,轩辕撼动。

  还有更多的、更多的人,他们已经在英杰殿中点燃了自己的命灯,绝决地奔赴命运。

  少年晃着孔雀翎扇子,打了个哈欠。

  还是看着东边,月初升的方向。

  “他会来吗?”少年又问。

  “……”众人皆是沉默无言。

  但整个人间都被他占去大半,杀生无数。

  身为仙盟盟主的顾千秋,怎么可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