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颜子行屡次上我惊虹山门挑衅、要与我比武。我本念他少年心性、可塑之才……哼,我若心黑手狠些,早都把他弄死了。”顾千秋压住脾气,剖了心讲,“后来请他相帮,也是他还我人情,三番屡次提醒他小心呼延的媚骨传奇,到头来,居然是要我负责?”

  褚师钰完全听不进去:“没有你,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你难道不该负责吗?!”

  “我负责?我负什么责?负颜子行去黄泉的责吗?”顾千秋动了点真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满上醉和那傻.逼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吗?血海异动,被花蝶教占领的浮月城是如何人间炼狱,你徒弟最清楚!修真界太平了太久,你站了太久,忘记了被当草芥的感觉了。”

  公仪濛表情苍白,不敢上、不敢退。

  顾千秋露出点微妙的讽刺:“褚庄主,你想偏安一隅、你想让不二庄当世外桃源,敢问你的能力配得上么?”

  褚师钰道:“那也与你无干!”

  察觉到顾千秋情绪波动有些大,郁阳泽默默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微凉的细雨中,这点触手可及的温度显得如此珍贵。

  顾千秋掐着眉心,退了半步,说:“好,好。我确实欠子行的,你这些不二庄的活死人我当一个都没看见,就此不再过问,仙盟内也不会有人故意来找你们麻烦。”

  他反过来用力拉着郁阳泽的手,再说话的时候就冷淡了很多:“但我顾千秋注定是要消灭花蝶教,还天下一个太平的。他日再见,蝴蝶之上,刀剑无眼,小心了。”

  说完,顾千秋带着郁阳泽就要走。

  现在花蝶教都快统治世界了。

  顾千秋若不是念及旧情,哪里会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条件下,亲自跑来一趟?

  不过,无论情况如何,他当断则断。

  公仪濛终于慢了好多拍地反应了过来。

  看着周围师门兄弟熟悉而陌生的脸——

  明明当时死状惨烈、明明有好多人是她亲手收敛的尸骨!但现在他们如此活生生的惨烈站在那里,令人心里发毛。

  “他们明明都死了。”公仪濛不知道在跟谁说,或者只是在和自己说,“这股水香气,是为了掩盖尸臭么?”

  她仰起头,眼泪混合着雨水滑落,起伏的面庞上湿漉漉的,水雾把皮肤泡得柔软。

  一如周围那些人身上的柔软。

  第五程静静地站在她半步之外,目光不曾离开,没有贸然上前,但也不远离,不善言辞的他,只有等待。

  可是公仪濛忽然说:“庄主,你……”

  周围那些陌生的同门她看也不看,忽然往前跑了十几步,直到那机关蝮蛇在广场上砸出的深深的沟壑面前,才停步。

  褚师钰垂眸看着她,眼睛无悲无喜。

  公仪濛神色俱厉,说:“可是,可是……可是你一直都……”

  她说不下去了,但是大家都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可是褚师钰身上一直都有这种莲花水香。

  几乎是在世界上其他地方都绝对闻不到的奇异的香调,她总是站在细雨蒙蒙中,长长的裙摆拖在水坑里,皮肤诡异的柔软而白皙,那张脸也是精致得宛如瓷像。

  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性——

  她早就该死了。

  但不知用何种诡异的手段活到了现在。

  顾千秋微微停了一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郁阳泽也停下来等他,不过明显注意力没有分出一点点去,对避世隐居的门派中的诡异秘辛没有丝毫兴趣,也不好奇他们师徒会如何发展,只是看着顾千秋。

  从侧面的角度,他更像从前了。

  大概是相由心生,或者是因为修习了数枝雪的缘故,这季家小少爷的皮囊逐渐改变。

  本来下垂而圆润的眼睛,不知何时锋利了起来,鼻梁更高,从侧面看上去,几乎是带着威严而冷漠的。

  但下一秒,顾千秋侧头过来,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哦,虽然逐渐长成了曾经威严冷漠的样子,但是身高并没有跟上呢,现在还需要微微抬眸才能看他。

  郁阳泽摇摇头。

  顾千秋笑得像个狐狸似的:“明明有的。”

  郁阳泽:“嗯?”

  顾千秋抬着下巴:“有你的目光啊。”

  郁阳泽害羞的愣了一下,默默移开目光,耳朵尖红红。

  整个修真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顾千秋除了快趁热喝了,根本不做他想。

  什么呼延献?褚师钰?颜子行?公仪濛?第五程?

  管不着啊,管不着。

  他现在就管得着郁阳泽就行。

  公仪濛要跨过那道沟壑向前,被褚师钰毫不客气地挡了。

  但是她说:“庄主,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二庄的人!”

  东风吹散少年梦,大大咧咧的姑娘,也在今天学会了无声落泪。

  但她的语气是如此坚定:“我做不成大义灭亲的英雄,师父,如果你要一条路走到黑的话,就把我也带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