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俞霓仓皇间被顾千秋挣开了,后者忍痛把手腕骨给推回去,眼角抽.动了一下,但俞霓什么都没发现,声嘶力竭:“你若是当时就知道,怎么可能不跟我分开?不可能,绝不可能!”

  顾千秋神色几乎是怜悯的:“俞霓,我当初,原谅你了。”

  俞霓踉跄着后退半步,不可置信:“……什、什么?”

  “当时我想。你在合欢宗那种地方长大,那么可怜,说不定只是鬼迷心窍,你我并非就……”顾千秋很轻微地停顿了一下,“并非就到生死仇敌的地步了。”

  俞霓喉间发涩,唇角颤抖,想哭又想笑。但他什么表情都表达不出来。

  他站在那里,僵直着,像一个石像,周围所有粉灼桃花如雨,形成一种讽刺怪异的景象。

  良久,俞霓终于踉跄一下,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这个从来不愿意沾染到一点灰尘和泥土的美人,居然有朝一日也愿意坐在土地上,展露自己的脆弱和绝望。

  但还不够。

  顾千秋垂眸看他,甚至又短促地笑了一下:“其实,在我们两人一起去缘灭楼之前,你已经见过呼延献了吧?你怎么和他说的?‘我带一个人来陪你,你把香骨案给我?’,不重要了。但你应该是没想到,我居然能带着你从黄泉宴上杀出来。”

  俞霓已经恍惚了,只能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没有……”

  顾千秋毫不留情地揭穿,字字如钉,敲进俞霓的脊骨,但他的语气近乎是平和的:

  “所以在从黄泉宴上出来的第二天,你就答应了我的追求。”

  这些见不得人的往事被翻出,毫不留情地置于天光之下,晦涩恶毒被烤得刺啦作响,残酷地凝视着他。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俞霓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哭。

  而顾千秋也有微妙感慨。但只有一瞬间。

  随着哭声,这片浓密的桃林忽然开始摇晃,桃花沙沙。

  幻境之内天地震动,万物褪色。

  只有美人秾稠的哭面愈发清晰,他身上的红色霞衣渐粉,腹间出现了一个被扇柄洞穿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

  周围变成衰败的寺庙,鬼气森森。

  顾千秋抓紧时机,掏出鱼影琼扇柄!

  扇柄如潜龙出水,在颓败的山间是一道明光飞掠,映着俞霓惊恐的目光,毫不手软,直接捅向俞霓的心口!

  “!”

  顾千秋没有一点手软,所以绝没有刺偏。

  噗呲──

  扇柄末入胸腔血肉,鲜血淋漓。

  “深情演得太久,连你自己都忘了是假的吧?”顾千秋在他耳边轻声道,“是谁当初跪在缘灭楼外,发誓说‘我要世间所有人身由己、己由心,自在恣意地活着。’?但合欢宗、人间极乐宫、百花会、牡丹台……你不会以为我都忘了吧?”

  他猛地拔出鱼影琼扇柄。

  “俞霓,我对你很失望。”

  扇柄上血淋淋,顾千秋也不管是谁的血了,稀里糊涂往怀里一揣,避开最猛烈的漩涡中心,直奔后山小院而去。

  这一次,俞霓没有追上来。

  他仰躺在一片土地上,一根枯死树干、一堆腐烂的落叶,胸口前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像是一朵在绝境黑暗之中,吸食生命里,妖冶绚丽而开的花。

  刚刚与南门明珠对饮时的话,还响彻耳边。

  他听见自己讽刺地说──

  “南门院主。”

  “你也知道,千秋那种人啊……世间最多情又最无情、最深情也最冷情。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若那真是他,霜雪明会从这里捅进你的胸口,又怎会笑吟吟要你帮他挡酒?你在做什么自欺欺人的美梦?”

  “院主大人,酒饮多了,可伤身呐。”

第67章

  与此同时,琉璃寺,后山。

  轰隆——

  一道光柱直冲云霄,余波冲击从几十里外的大雄宝殿直扑至此。

  “快进去。”磋磨头也没回,催促身前的永思,“快!”

  他们面前是一个黝黑寂静的山洞,或者说,山体裂缝,幽幽地通向山体未知的深处,深不见底。

  这空间只能供一人清瘦的人通过,但凡是练体的体修,肌肉膨胀些的,都很难将自己塞进去。

  但永思却很古怪地停住了。

  “你在等什么?”磋磨倒是想自己上,但奈何硬件条件达不到,只好心急如焚,“鬼主正……”

  说到一半,磋磨忽然发不出声音了,低头一看,便见自己腹中插着一把短短的鬼头刀。

  “对不起,哥。”两人距离靠得极近,永思轻声说,“但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有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