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侥幸还能留有毫末名声,然也都是沙粒飞灰了。

  人无法爱一个人长久。

  也无法恨一个人长久。

  呼延献看着顾千秋,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这张脸,不如曾经好看。”

  “……”顾千秋说,“哈哈……”

  “不过,尚算顺眼。”呼延献缓缓说,“我在这里挺好的。有美食美酒美人相伴,且饮且歌,纵情声色。我不爱不恨,也不眷恋不遗厌……你走吧。”

  他不需要人陪伴了。

  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

  顾千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靠一张嘴就说服了呼延献。

  虽然、可能、约莫、大概、但是由于呼延献本人好像顿悟了什么。

  但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很有潜力的!

  呼延献用风情万种的眼角一瞥他,略有三分杀意:“你不想走?”

  顾千秋不好意思道:“那个……我还不会飞。”

  呼延献恼怒地一甩袖子,顾千秋便像个断线的风筝,哗啦啦地就飞出去了。

  眼看着就要离开黄泉宴。

  最后,顾千秋扯着嗓子喊道:“呼延献!六州歌头!”

  他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

  寂静无声。

  千年来未曾有人踏足之地,就像是,千年后也再不会有人踏足。

  可呼延献听懂了顾千秋在说什么,忽而笑了。

  如果不留爱恨,那留些期待,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样他日日睁眼,都能吟一首《六州歌头》。

  呼延献腐烂的脸露出艳丽明亮的笑容,暗红锦袍、金玉琳琅,无数侍女鱼贯而出,美酒香气重新充盈整个大殿,他捞过一把飞来的琵琶,拨弦唱道——

  “少年侠气。”

  “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

  “毛发耸。

  “立谈中。

  “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

  顾千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头上漆黑一片的顶楼,他顾不得形象难看,像个壁虎似的爬上去了。

  总的来说,今夜圆满。

  他身上遗毒解了、与苗妆暂且捆在一根绳上、郁阳泽得了个查明的心安……还没有任何人死掉!

  除了他以后还得回来救一下这呼延宗主。

  但是!问题不大!

  爬出楼来,此时晨光熹微,顾千秋悄悄从原路回去,一转弯,忽见苗妆跪在他前面的桃林空地上。

  而她身侧,站着一身鹅黄轻衫的俞霓。

  顾千秋:“……”

  这是刚出虎口、又遇群狼啊!

  他悄悄往四周一看,没看见郁阳泽,松了口气。

  郁阳泽身份尴尬,对俞霓来说,不就是“该死的前妻的小孩儿”?

  按俞霓那芝麻大小的心胸来说,得了机会,怕是要将郁阳泽暗暗处理掉。

  俞霓带着微弱笑意,又凉凉地说:“你在看什么?”

  顾千秋默默往前走,跟苗妆肩并着肩,做了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俞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眉目严肃,但却因为眼波流转,而媚意横生,威严打了些许折扣。

  但顾千秋知道他是真的生气。

  以往来说,他现在就该亲亲抱抱举高高了,但现在他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