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郁阳泽已然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他懒得戳破。

  无所谓这人究竟什么目的,若有异心,一剑斩了便是。

  顾千秋面色古怪地凑到他面前:“不是吧?真是来寻顾千秋的遗物?”

  且不说“寻遗物”这个行为很奇怪,来“缘灭楼”这个地点也很奇怪啊!

  郁阳泽抬起眼皮:“你有意见?”

  顾千秋道:“没有。”

  他们身处一个洞窟洞口,身后是漆黑的甬道,面前则是茫茫大漠,风大吹雪,形成一层白白的薄纱,飞舞在黄沙上曾。

  但合欢宗以秘术和幻术著称,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

  没准离开的生路,就正在他们脚下。

  顾千秋往手上呵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洞窟里,慢慢道:“传闻合欢宗的第一代宗主,名献,姓却一直不为人所知,只道他眉目深刻,颇具异域颜色,所以是个外姓。原来,是姓呼延。”

  洞窟入口处不远,有个石碑,上面刻着开宗立派之人的生平,异常详细。

  呼延献,登临过天碑无上榜第三。

  ——怎么说呢?同为天碑,但含金量却不同。

  虽人人都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但心中,还是难免有偏见:只要是以前的东西,就是好的。

  就算现在天才们领悟其实并不比前人差,但还是有许多人觉得:秘籍是上古的最好,宝剑也是上古的最好,更别说当年如过江之鲫的天才祖先们,更是塑成了神话。

  顾千秋继续看功德碑:“呼延献少时生在异域,舞技名扬大漠,后敦煌战败,他被献给中原的君王为男妃,却在一次宫宴上被王子爱上,最终引得父子相残,宫门血流成河,乃一代妖妃。──看来呼延献不觉得这是什么遗臭万年的耻辱,反而认为是他的功绩,值得篆刻在功德碑上。”

  郁阳泽站到他的旁边,违和之感愈来愈重。

  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但是结合他之前的做派来看……他不认识这种人。

  郁阳泽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去看功德碑。

  下一段雕刻则乱很多。

  似乎有人在刻字的时候,拿着一把刀,跪坐其间,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地一刀一刀楔下,似要刻入什么人身上般,一顿、一顿。

  经历过几千年的风化,这些痕迹被腐蚀得淡了,但当时的情绪,一只汹涌到如今,被每一刀刻痕传递出来。

  后面一段,说的是呼延献自己的命运。

  引得中原皇族父子相残之后,皇城内乱迭起,各方势力风云涌动,连地方也人心不稳,边境灾祸连连。

  后有高原上的势力壮大,几战几克,势如破竹,兵锋直指都城。

  刚刚即位的小皇帝不是治国理政的料子,仓惶之下,下令迁都──其实就是溃逃。

  小皇帝一脑袋绣花枕头,深感迁都也不甚安全,决定偷偷溜走。

  他走时文臣不叫、武将不带、甚至连亲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点了几个心腹太监,离开皇城的时候,最终只有两驾马车──一架装他用以后半辈子的宫中珍宝;一架装他本人、以及那个美人。

  不过他这番操作没逃过朝中大臣的眼睛,刚出东门,就被文武百官给齐齐拦下了。

  有朝中重臣以死为谏,要求白绫赐死这祸国的妖妃。

  太后在旁哭得凄风苦雨──她最要这个男人死。

  她要这个搞得她的丈夫去世,她的儿子不要她,她的国家风雨飘摇的男人去死!

  小皇帝当然不同意,怒斥百官。

  重臣是太后的哥,其实辈分大、官位大,年纪却不大,身手分外矫健,喊着“为国除害”,当即抽刀就要亲自手刃美人。

  小皇帝将美人护在身后,与他周旋三十余圈,其余百官皆作壁上观,好几次剑锋都差点从皇帝尊贵的脖颈擦过去,他们也视若无睹。

  国将不国,若真还允准这祸国妖妃活下去,以后的千秋笔法,该如何评论他们的国家呢?

  小太监们齐齐护主,被重臣一个个戳死,最终杀到了小皇帝面前,在小皇帝“谋逆!”“大不敬!”的呼喊声中,将美人抓出来,一剑封喉。

  血溅三尺,弄脏了暗黄色的衣袍,慢慢氤氲开来。

  小皇帝低头看着那血迹愣了很久,有人呼不应、有人扶不应,百官以头抢地,喊声不绝,在“天子御驾亲征”的请.愿中,小皇帝哆哆嗦嗦地捡起了那把剑。

  “皇儿──!”

  “陛下──!”

  当啷──

  长剑落地,两人的血已经混在一起,掉到尘土里。

  小皇帝“嗬嗬──”地喘着粗气,爬到美人身侧,将衣服盖在她身上和脸上,终于躺在他身边,也死了。

  一代天骄,最终死在泥土堆里,着实令人唏嘘。

  顾千秋道:“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你说是不是?”

  郁阳泽却道:“我不在乎。”

  他在看石碑最后面的故事,更加诡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