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着脸,始终没有看我,在这寒风中冷冷向我抛来这句话。

  认识她这么久,她很少直接这样拒绝别人,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接了当地否定我的意见。

  “不用了,诺诺,我陪她回去吧。”沈叔叔温柔地劝我赶快上车。

  “可是叔叔,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儿想和她说。”

  “是吗?那你们两个女孩子不要逗留太久,早点儿回家。”说完沈叔叔便钻进车里,留下我们两人站在原地。

  她将手揣进兜里,挺直着身子目视着前方消失在黑暗里的车子,我站在一旁努力靠近她。

  “嗯……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我站在她一旁小心说着。

  “嗯。”她是在回答我,没有一丝感情。

  两个人走在雪上,步伐缓慢,踩在雪堆上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街上熙熙攘攘,我们之间的冷漠仿佛将这氛围隔绝。

  终究还是有一个人要先低头不是么。

  “沈闻星,对于那天的事儿,是我不好。”我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着,满是真诚。

  “嗯。”

  这算是接受了还是明白了?短短一个字的回应让我有些迷茫。

  我继续解释着:“那天我不应该提前走开的,我应该看完你表演的。”

  “嗯。”

  “我不想找什么借口,那天是我的错,你不要再生气了。”

  “嗯。”

  连续的几个敷衍的回答让我突然变得急躁,她的这个态度是接受还是不在意了呢,之前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很认真地倾听并且应答。

  “可是你现在就是在生气呀,你也不回答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还是说我还做错了什么其他事情让你不高兴了呢?”我停下脚步,焦虑地一口气说出。

  她见我突然激动的样子,停下脚步迷惘地看着我说道:“你怎么突然……”

  “不知道你这些天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我这些天心里都很难受,是我有错在先,我不想就因为这件事一直冷战下去。”

  “明年你可能就出国了,半年后你也许就在世界的另一头了,半年很快的,眼下不知不觉这10多天我们都没有交流了,这半年能有多少个10多天留给我挥霍呢。”

  忽地一阵风出来,吹得我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我拼命抑制住嘴唇的抖动,努力将所有想法说出。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路灯下的她眼里多了几分柔情,似乎动摇了继续对我这种冷淡态度的打算,接着转过头去不再看向前面:“已经晚了,回去吧。”

  晚了?是我的道歉来得太晚了吗?

  脚下就像灌了千金重般挪不动脚步:“可我不觉得晚,虽然没有领会你的好意,但是也要给我补救的机会不是吗?”

  她站在前面突然莞尔一笑:“你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天已经很晚了,又这么冷,我们该回家啦。”

  “啊......?是这样啊。”一时间觉得自己尴尬,但是见她不再坚持的样子,站在这寒冬里心里却暖暖的。

  她还像原来那样,眼里满是期待,就像天上的星光洒下。

  我们继续缓慢走在路上,她突然勾起嘴角笑着说道:“从来没看到你这么真诚。”

  “那你原谅我了吗?”我侧过脸问她。

  “恩......我再想想。”她突然装作很严肃的样子,我知道那是在开玩笑。

  接着便是一阵沉默,她还是像刚刚那样,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禁怀疑她的态度,也许看似原谅了我但也可能只是想给我台阶下罢了。

  也可能冰释前嫌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复的,就像现在这样,两个人走在街上,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除了和好的欣喜还有坦诚过后心底没来由的无措。

  “沈闻星,下半年你会更努力学习了吧。”我随机找了一个话题问她。

  “是吧,学习任务只会越来越重的。”

  “下半学期那个出国名额,你也会争取的吧。”顺着这个话题我继续追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而说道:“你希望我去吗?”

  “我......说实话,我不希望。”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一脸意外地反问我道:“真的吗?”

  “虽然大家都对我给予厚望,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很难拿到这个名额的,比自己优秀的人太多了,我在这前百名之中,好像并没有什么优势。再加上这次期末的成绩也算入在竞选成绩里,我的希望就更小了。”她认真地跟我分析着她出国的可能,表情却一脸淡然。

  “那也没关系嘛,如果没有考上的话,那就努力考你想去的连城啊。”

  “夏诺,你想去连城吗?”

  “我其实去哪里都一样,我妈更希望我能离她近一点。”

  对于大学选择去哪个城市,我和妈妈也探讨过,我生在北方,一直想去南方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不过这种想法也并不是很强烈。妈妈更希望我不要走那么远,她希望我能离她近一点,当然也会尊重我的选择。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还没想好,毕竟那还是明年的事儿。”

  “恩恩。”轻飘飘的回应在我耳边传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我却想不出再找什么话题打破这种氛围,就这样走回家。

  我们两个性格有重叠之处,准确说某种情形下极为相似,我们都是家长口中内敛敏感的孩子。这种内敛中不同的是,我对旁人的三言两语极为敏感,甚至一个眼神都可以让我揣摩很久,这种性格使我自己蜷缩在自己搭建的牢笼里,可当我承受不住时,也会随时冲破这枷锁。

  沈闻星不同,她总是以标准化的微笑面对所有人,好像什么都能接受,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更很难在她嘴里得到些什么。

  她就像在雪天转瞬即融化的雪花,翩翩落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它,便落入白茫茫的寒雾中,消失不见。

  回到家后,钻进暖和的被窝,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想着她今天的态度,虽然她说着好像原谅我了,但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个寒假,每天穿梭在风雪中,不知道为什么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好像时间被这寒风快速推进。去姥姥家过年时,热闹依旧,却不见卧在床上的姥爷,也不知道妈妈将那十字绣放在哪里;爸爸还是每天忙于应酬;经过了这个假期,我和沈闻星成功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

  对了,那个寒假,叔叔的孩子出生了,那天在产房门口,叔叔哭得很大声,他眼圈红红的,焦急地踱步,周围人不禁纷纷夸赞这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孩子是个女孩儿,大家看着襁褓里的婴儿,便安慰起小婶。小婶躺在床上面无血色,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记得当时她下床都咧着嘴,痛得五官聚在一起,走一步停三步,叔叔站在一旁看着她眼里满是感激。

  前来看望的人便说:“你看你老公多爱你,他多不容易啊!”

  高二下学期,又是一年从寒冬里走出来,迎接春暖花开的日子。

  那个学期唐浴瑾还是悠哉悠哉地靠在一旁刷着手机、翻看着漫画、每天将自己打扮的很精致,只有在语文课上才会礼貌性地看向黑板。

  那个学期对我来说是平淡的,交不到新朋友、成绩止步不前、在学校依旧是无人在意的存在、回家面对各种小吵小闹。

  那个学期对我来说也是失落的,除了每周五我几乎看不到沈闻星的身影,几乎每次周五见她,她看起来就消瘦一点儿。

  她总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又匆匆离开。

  那年的6月,期末成绩出来后,回到家里妈妈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询问我的期末成绩,而是迫切地告诉我:“沈闻星没有争取到出国留学的名额。”

  我是惊讶的,也是意料之中。

  “据说这次考得特别差,150多名。”

  “那对她来说确实差。”

  爸爸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遥控器,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这孩子多厉害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正常人都会为她感到惋惜,可能只有他这个时候才会跳出来冷嘲热讽,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我也见怪不怪了。

  可是我错了,我理解的“正常人”可能并不如我所想。当我路过街坊四邻,讨论到沈闻星时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都是:“这孩子也不过如此……”

  期末放假后的某天晚上我窝在被窝里,发了条短信给她:“在干嘛呢?”

  “准备睡觉了。”她回复的很快。

  “不要在意周围人说什么,还有更好的地方等着你。”

  “谢谢你。”

  隔着屏幕我感受不到她的情绪,落榜的打击再加上周围人的闲言闲语,她真的能很快消化吗?虽然她看起来很坚强,面对她妈妈的传言她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再不济她也是高中生的年纪,她真的能无视这些言论正视自己的失败吗?

  想到这里,手指坚定地在手机键盘上按下一行:“干嘛这么客气呢,你留在国内,我还能追随你到连城,你如果出国了,那我就跟不上你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