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五,是我们上高中后第一次一起骑车放学回家。

  那天的最后一节课我异常的精神,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钟表,在剩下15分钟时我就已经装好书包蓄势待发,叶享迷迷糊糊地起来疑惑地看着我:“你那么着急干嘛?”

  我看着他昏昏沉沉的样子呛回去:“去投胎!”

  铃声一响,老师走出教室我就飞奔出去,跨过教学楼、穿过操场,我知道她一定在1号楼的楼下等着我。

  虽然我出来的早,可是没有1、2号楼的距离优势,当我走到1号楼楼下时,这时身旁已经很多人了,我早已淹没在茫茫人海。

  我踮起脚拼命向楼门口张望,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也在四处探寻,我逆着人潮费力地走到她身边。

  突然从人群中钻到她身边,她惊喜地看着我,我呆呆地冲着她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人真多呀。”

  明明已经入秋了,我还是被这人潮蒸出汗来。

  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握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一旁:“等一下,现在人太多了。”

  我们两个就站在雨搭下面等着,时不时会有人路过热情的同她打招呼,她就在一旁微笑回应。

  看起来同学们都很喜欢她,像她这样优秀的学生一定很受大家追捧吧。

  “今天不一起走啊?”一对儿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女生走过来对沈闻星说。

  “不了,你们先走吧。”

  “好的,那下周一一起。”说着便手挽着手走向车棚。

  看样子沈闻星已经有一起结伴的同学了,今天我突然的邀约是不是打扰到她呢?

  我偷偷地看向她,她不断地微笑着和路过的同学摆手,而我见到自己同学,却把目光避及千里之外。

  正在我陷入沉思之际,她握住我的胳膊,对我说道:“走吧,人已经少很多了。”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拉着我走了。

  我就这样在人潮中任凭她牵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车棚,她看着我的样子,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笑着对我说:“怎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

  “没......没什么。”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下课前的一股热情突然被浇灭。

  自从上了高中换了新环境就总是这样,快乐总是被没来由的一股伤心压制住。课堂上书声琅琅,操场上青春洋溢,同学们成群结队,可我总是与他们格格不入。

  “陪我去文具店看看吧。”她请求地看着我。

  “好啊!”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好像初中高中的孩子,即使在知识的海洋中频频翻船,也会在文具的海洋里扬帆起航。

  一走到文具店,便看到好多人在里面逛来逛去挑选各种文具,我也不例外。

  相比较笔,我更喜欢笔记本,新的笔记本对于这个科目是一个新的开始,虽然很快就会被我淘汰掉。

  我总是完美地诠释了差生文具多的概念。

  我们两个接连走在一起挑选文具,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夏诺,沈闻星!”我俩几乎同时回头看去,是叶享跟在我们身后。

  “是你?你怎么不回家?”我好奇地追问。

  “都怪我妈,给我报了个自习室,每天8点下课,今天是第一天。”说到这里他露出不满的神情。

  “哎?你今天下课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就是为了买文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并不解地指着我手中的笔问道。

  “没有!我有点事儿啦。”我慌忙地解释道,余光里看到沈闻星看着我偷偷笑着。

  接着叶享便开始对沈闻星问东问西,他热情地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同学。

  “你快上课了吧。”我提醒他上课要到点了,实际上也是想尽快终止这段谈话,他有聊不完的话题,天生的大嗓门加上大大咧咧的性格让我们成为文具店的焦点。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看了看表,着急地和我们再见,拿起书包就飞奔出去。

  我们挑选了一会儿便也骑着车子走了,北方秋天的6点半天色就已见黑,那天正赶上风大,脸时不时被吹起的树叶击打。

  即使这样,我们也与风作斗争,磕磕绊绊地聊着天,路上沈闻星会主动聊起她们班级的事情,也会问问我们班级的情况。

  我知道她只是礼貌地问询我们班的事情,从不觉得她会对其他班的事情感兴趣,同理,我也并不想了解她们班的事儿,那种优秀的同龄人只会带给我疲惫感。

  其实从认识到现在,这样的交谈我们有好多次,但几乎都是浮于表面,便没有再深层次的了解。

  对于和她在一起的片刻,只是让我觉得因为美好所以会期盼,在她面前时的自己,心连通脑子甚至整个身子都是端着的,让我不自在。

  那种感觉和黎盈、邱颜、叶享在一起时不同。

  她的一言一行我都会努力观察、一颦一笑我都会细细品味、一举一动我都会反复揣测、一字一句我都会铭刻在心。

  她的车技有明显的提高,还时不时地问我骑得怎么样,我就在一旁称赞她,她就像小孩子一样露出得意的样子。

  “沈闻星,你每天都和那两个女孩一起回家吗?”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恩,她们和我同路。”

  “有伴儿挺好的,要不然那么晚放学,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是我不愿意承认的实话。

  到楼下的时候,我和她一前一后将车子推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灯被大门吹进来的风不断摇摆,这几天下雨,一股潮湿的味道反上来。

  “这味道好大呀!”我把车子放好,捏着鼻子吐槽道。

  “你晚上8点自己下来不怕吗?”

  “刚开始怕,习惯了就好。再说,哪有那么坏人啊。”

  她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笑了起来:“反正我又不怕老鼠。”

  “老鼠?这里真的有老鼠?”我突然瞪大眼睛,这里的潮气混着她说的话顿时一身凉意。

  “恩,我看到过。”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就在那儿!”她指了指我脚下。

  听罢,我感觉浑身发麻,不受控制的冲出地下室,随即听到她在后面的笑声,我跑到二楼才停了下来,手扶着楼梯不停喘着气,她在后面一边笑着一边走了上来。

  我才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看着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学校的生活就这样过着,好似走上了正轨,但是思绪一直在脱轨边缘。

  每天早上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好几次遭遇鬼压床,每天看着老师那张严肃的脸,聆听着同学的欢声笑语,我排斥着这样的生活但是又不得不迫使自己加入。

  间操同学在操场上有说有笑,而我躲在班级看着外面临近打铃才敢走出去,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孤身一人。

  我并没有遭遇同学的排挤,相反她们对我很热情,我只是不自觉地将自己剥离出去,这样的反复也让我很痛苦,这不是我想要的高中生活,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就是适应环境能力太慢,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妈妈每次都是这样安慰我。

  我也确实赞成妈妈的说法,从初中跳出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所有人都在向前看,而我还沉溺在初中的生活中。

  翻着初中同学分享在网上的高中生活,仿佛在提醒着我,他们在享受着新的生活。

  在高中校园遇到曾经的初中同学,开始见面会热情地寒暄,后来慢慢也只是相视一笑。

  其实我也不是有多不舍她们,初中到底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呢?想想没有答案,也许只是那三年的习惯吧。

  现在在学校,自己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有时会在操场上看到黎盈站在人群中激动地说些什么,大家一脸崇拜地听着。

  有时会看到沈闻星挽着两个女孩的手在操场上散步,她有了新的朋友。

  那天一起回家后的每一个周五,她也没有再选择我,这种落差感让我越来越觉得心酸。

  原来所有人都适应了这套规则,除了我。

  家里倒是平静了很久,穿上重点高中校服后妈妈爸爸甚是开心,出去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提到我这个在重点中学的女儿。

  他还是再次回归到深夜应酬中,喝酒回家后就会把我们叫醒,开心地拉着我的手感叹老天爷给他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儿:“我们同事的孩子啊,考到那个很差的高中,在我面前他都不敢抬头。”说着又赏给我们几张百元大钞。

  妈妈就会在一旁看着我,满意地向我眨了眨眼,趁爸爸不注意时偷偷对我说:“看吧,你学习好,你爸我俩也不吵架了。”

  家长心里没有一个明确的衡量成绩的标准,只有相对于其他孩子的好与坏。

  很快,衡量成绩的日子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月的某天早自习,班主任严肃地走上讲台,把迷糊的同学们叫醒。

  “今天周一,周五月考。”

  教室里的叹息声此起彼伏,那种紧张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

  老师看着我们嘲笑地指着我们说着:“这一个月你们学的怎么样自己清楚。考完你们之间的差距就出来了,有些人不用在那里臭美,我还要开家长会的。”

  这话自然不是对我说的,他一直看不上我们班几个女同学,经常在各种事儿上挑她们的刺儿。他不会挑我的刺儿,因为我一直是他眼中的隐形人。

  “对了,成绩出来后要按照成绩竞选班干部,有这个想法的这几天再努力努力吧。”说完便把书本扔在讲桌上潇洒地走了出去。

  班级一时议论纷纷,叶享在我旁边焦急地说道:“怎么办啊,我什么也没背啊。夏诺,你咋样啊?”

  我看了看他,转头说道:“我和你差不多。”

  我说不上我这一个月都学了什么,我每天沉浸在抱怨中,每天假装不在意周围的一切却又悄悄地观察着所有无关紧要的人,什么都会思考,除了学习。

  我把书本摆好,准备静下心好好复习,叶享笑着看着我说:“哎呀,准备学习了呗。”

  我白了他一眼低头看书,他笑着将头埋在胳膊里继续睡。

  我努力将所有思绪拉到书本上,可是却越想越偏。

  如果我考不好会怎样呢?老师会不会看不上我?同学会不会排斥我?爸妈的战争会不会再次打响?沈闻星看到我的成绩会想些什么呢?

  我越想越焦虑,怎样也无法让自己安下心来,看到周围认真学习的同学,更是闹心得不行。

  就这样焦虑与紧张参半,时间走到了周五。

  坐到考场上,我前所未有地紧张,那英文就像天书一样飘在我眼前;放眼整张数学答题纸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解”字;语文作文一句话换着不同的句式来来回回地勉强补到800字;地理地图上的横横竖竖就像缠在一起的线团难以破解......

  走出考场我知道我完蛋了,即使考完试直接放学,周围人放缓了回家急躁的脚步欣喜地对着答案,我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想把任何一道题记起。

  我背着书包快速地向车棚走去,现在是下午5点半,天渐渐黑了,但是人并没有平时放学那么多,这样也好,趁着他们问东问西前我赶快逃走。

  走进车棚,里面安静极了,只有几个文质彬彬的男生在窃窃私语,看来又是在对答案,我走到自己的车子前俯下身子开锁。

  “你考的怎么样,沈闻星?”一个温柔且好听的男生从那堆男生的方向传来。

  我愣了一下,沈闻星在这儿吗?

  突然,沈闻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还好吧,你呢?”

  “我还行,就是有些题没有答完。”

  她和那几个男生继续聊着考试的事情,看样子她并没有看到我。

  她应该在等那两个女孩子一起回家吧,如果我现在起身和她打招呼,同路但不同时走会不会很尴尬呢。

  想着我干脆直接蹲下来,放慢开锁的速度,让自己淹没在车群中,这个车棚很大,这个角度她基本上发现不了我。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那几个男生骑着车子和她道别了,整个车棚就剩我们两个了,要不我直接和她打招呼然后推车子离开算了,正当我想着,一个离我很近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的锁还没开完吗?我看你开了好久。”

  听闻她的声音,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腿蹲的酸疼。

  我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来,嘴上磕磕巴巴地回答着:“是有点儿不好开。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地下室太潮,锁头生锈了吧。”

  “你考完了吗?考的怎么样?”为了逃避尴尬,情急之下我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厌烦的考试上。

  “还好。”她风轻云淡地说着。

  “啊,那个......你在等人吧,我先走了,今天考试累了,我休息休息,然后我......”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我们都听不懂的话。

  “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