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的前一天,妈妈消失了一上午,爸爸因为喝的酩酊大醉躺在沙发上难受得起不来。

  我拨打了好几次妈妈的电话都没有接通,问了我的阿姨们,她们也表示不清楚。

  再等等吧,也许和她的姐妹们在外面洗澡呢,我安慰着自己。

  我把准考证、黑色签字笔、涂卡笔全部都准备好,然后戴上耳机走出家门。

  不管走去哪里我都会戴上耳机,将自己与户外的喧闹隔绝,再加上我从不佩戴眼镜,耳机的阻断、眼前的模糊不清,让我欣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是六月末,今天并没有热得让人难受。

  我在小区里的人工湖附近转悠着,小孩子在水边打闹,老人们在一旁下棋,周围还是像平常那样围了很多观棋的人。

  我找了个位子坐着,听着歌曲看着湖面。

  湖的对面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看不太清,但我知道那是沈闻星。

  她搀着着一个中年女人,那女人高而瘦,穿着很整齐,即使在远处也能感受到她干练的气质。

  那个人应该就是沈闻星的妈妈,我没有见过她的妈妈,只是听周围人说起过,据说沈闻星的妈妈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

  沈闻星挽着她妈妈的胳膊,两个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

  她们围着湖边走着,沈闻星一边走着有时还会把小石子踢到湖里。

  她们渐渐偏离湖边,走向楼群深处。也好,如果她们围着湖面走过来,就会碰到我了,现在她们走向对面的楼群,我也不用做逃跑的准备了。

  想到这里我闭上双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光。

  正在这时,手机铃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妈妈”。

  我赶忙接起电话埋冤道:“妈,你干啥去了,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哎呀,妈出去有点儿事儿,你放心吧。我和你叶阿姨在一起呢,一会儿就回家了啊。”她急忙安抚我并挂掉电话。

  有的时候也并不一定找妈妈有什么急事,只是知道她的行踪我才能心安,电话里她语气听起来蛮开心的,知道我妈没什么事儿我就放心了。

  风拨动着湖水泛起了涟漪,我靠着座椅闭上眼睛感受风的轻拂,耳朵里放着轻快的音乐,缝隙中偶尔会听到儿童的嬉戏和老人们争执的声音。

  那一刻,我竟不觉得吵闹。

  “闻星啊,这是夏诺吗?”

  人总是对听到自己的名字异常敏锐,即使戴着耳机我也听到了“夏诺”两个字。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我反射性地睁开眼,眼前是沈闻星和她的妈妈。

  我急忙站起来慌乱地摘掉耳机,跟沈闻星的妈妈问好:“阿姨好!”

  她个子很高,好像是喷了香水,散发着一种我不曾接触到的贵气感。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夏诺好呀,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啊?”

  “哦,阿姨。我妈出去有事儿,我闲得无聊就来这里溜达。”我如实回答道。

  “明天考试了吧,紧张吗?”她关心地问道,这套话术是每个面对考生的家长必备的,连沈闻星那个看起来干练的妈妈也不例外。

  于是我也套用了标准答法。

  “还行,阿姨。”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俩都要加油,最好考到一个高中去。又是邻居又是同学多好。我们闻星还经常提起你呢!”她看着我说道。

  听到这句我一脸抑制不住的不可思议,看向沈闻星。

  她好像也完全没有想到她妈妈会说这句话的样子,急忙躲避我的目光。

  或许是她妈妈的客套话吧,有时候家长很喜欢这种话来夸赞另一个人家的孩子。

  我妈也做过这种事儿,我记得有一次我妈对叶阿姨说我对叶享十分欣赏,并说我想和他考一个高中。

  我清楚地记着当时叶享惊喜地看着我,我表面只能假装承认但是心里早已气得不行,回家就和妈妈大吵一架。

  大概沈闻星也是如此吧。

  “夏诺,我家闻星不太爱说话,如果真在一个学校的话可能还得拜托你多照顾呢!”她说得很坚定,但是我在这个女人的眼神中看到了请求。

  就只是普通的聊天,但那天的场景和她妈妈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怪异。

  这算是把沈闻星托付给我了吗?

  让一个即将高中的学生去照顾另一个即将高中的同龄学生。

  这个拜托让我觉得十分可笑,明明我也是一个应该被照顾的年纪。

  “好的,阿姨。如果能上一个高中的话,我会的。”我承诺道。

  遇到沈闻星一家,我好像一直在承诺。

  承诺他爸爸教她骑车;承诺沈闻星中考后一起练习;今天又承诺沈闻星的妈妈以后照顾她。

  虽然我名字里有个“诺”字,但我这个人一直不相信什么诺言,给别人的承诺我也不会认真。

  从小爸妈给我不少承诺,大部分到头来也是一场玩笑罢了。

  “诺诺真乖呀!”说完她摸摸我的脸,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迅速升温。

  我不喜欢和别人有亲密接触,不管男女老少,谁突然靠近我,都让我浑身不自在,当然除了我妈妈。

  闲聊了一会儿,我们互相道别,临走时沈闻星转头看了看我,便挽着她妈妈走了。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她的妈妈。

  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我就回家了。

  他还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妈妈还没有回家。

  我回到自己屋里,打开电脑,随便找一个电视剧来看。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进来了一条短信。

  “考试加油,重点中学不能少了你这个苗子。”看着短信我笑了,黎盈这家伙连说鼓励的话都那么别扭。

  正当我要给她回短信的时候,又一个电话进来。

  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我疑惑地接起电话“您好”

  “是夏诺吗?”对面是一个熟悉的男生声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回答:“我是叶享啊!”

  “啊,是你啊。”我突然想起来那天只是交换了电话,我并没有给他备注什么。

  “对啊,上次交换电话号来着,你忘啦?”他不好意思地在电话里笑着,还没等我问问题他就先向我解释。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但是一向开朗大方的叶享此时却突然沉默,我又到了找话题打破尴尬氛围的环节:“明天中考了,加油哦,叶享。”

  好像我俩之间唯一能说的话题只有这个了。

  对面传出憨憨的笑声:“你也是……其实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也是想跟你说这个来着。”

  电话里的语气竟有几分羞涩。

  “是吗?谢谢你。”我礼貌地回应道。

  “以后我们可能就是同学了,有什么事儿多关照。”

  “好的,我会的。”

  这通电话对我来说莫名其妙,但也还算暖心。

  我继续敲着键盘打算回复黎盈。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门口有动静,妈妈回来了。

  买了很多菜,我上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你接。”说着就把东西放到厨房。

  “你干嘛去了啊,一上午都没见到你。”我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怕吵到在客厅熟睡的爸爸。

  她把我拉进她的卧室,悄悄把门关上。

  从口袋里神秘地拿出一个东西出来放在我的手上。

  我摊开手,仔细的看着手里的物品。

  那是一个挂在脖子上的佛像:“妈,你真去给我求这个东西了?”

  “什么叫这个东西,这可是文殊菩萨。我和你叶阿姨今天特意去庙里求的。”她看着我认真地说。

  “你不知道呀,今天去的人老多了。我为了开光排了好久呢!”她说着又向厨房走去。

  我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好像永远不会累,忙完这个忙那个,把家里的一切打理的井然有序,袜子丢了、衣服脏了、甚至是桌子上有一点儿污点都会火急火燎地拿着抹布来擦。我时常嘲笑她是个勤快的小胖子,她也只是应声笑笑。

  有时她会嘲笑自己是家里的老保姆,照顾完我这个小的又照顾我爸那个大的,每天在我们耳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一切,抱怨自己回家从来吃不上一顿现成的饭,转身又务实地投身于生活,可我偶尔也会在她眼中看到对浪漫的期盼。

  她总是把家里的一切都计划好,她告诉我她从小就喜欢做计划,计划未来要过怎样的生活,她想享受青春年华、在事业上大展宏图、有一定积蓄后潇洒地生活......可好像现实一直在和她的计划背道而驰。

  20多岁嫁人的时候,后悔自己没有玩儿的尽兴;30多岁照顾丈夫孩子的时候后悔自己在嫁人的时候把整个人给了这个家放弃了晋升,放弃了自己;40多岁容颜老去的时候后悔自己为什么在30多岁年轻的时候没有为了自己潇洒生活……现在的自己永远在后悔曾经,未来的自己永远在后悔现在。

  她在计划里活的很潇洒,可最后一直都背负着我和爸爸的计划前行。

  回首这些年她也真的变了不少。

  她会有守旧的思想、还未觉醒的意识、这些都会变。

  我知道她爱我的坚定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