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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县离A城不远,在A城的南面,坐车只需要半天,骑车则需要整整两天。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闻着越来越清新的空气,看着越来越高的天空,等到遇见了长长的海岸线,B 县就到了。

  两人在一处观景台上稍作休息,关醒喝了一口水,听到了不远处的鸟叫声,是海鸥,他起身,走到栏杆边,看着不远处的浅浅的蔚蓝。

  这里就是裴希的老家了,天高水蓝,温暖似春,就连海浪拍起的水花都是优雅秀致,拂过耳侧的风是低低的呢喃。裴希生在这里,长得就像这座城,眼睛是湛蓝深邃的海,声音是自由飞翔的鸽,笑容则是柔和清新的海风。

  他的生命也是,是最后一朵绽放在海岸线上的璀璨浪花。

  关醒摸了摸身后的背包,看着那几只盘旋在海面上的海鸥,看着它们嬉戏够了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哥,我们回家了........

  两人休息够了,关醒看了看地图,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十公里,很近了。

  鹤禅渡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根巧克力棒递给关醒,关醒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吃,哪知鹤禅渡突然狠狠抓了一把关醒酸痛的小腿,看着地方憋不住呲牙咧嘴的样子,讥讽一笑:“还不吃!”

  关醒只好接过,坐在他旁边,然后将巧克力棒摆成两半,一半递给喝禅渡,对方看着关醒寸步不让的固执眼神,无奈的瞪了他一样,然后低头,就着关醒的手,一口口吃着。

  他吃的认真,没有声响,关醒看着面前干净的黑发旋,又感受到喷洒在指节的热度,陡然脸皮涨红,举着巧克力的手微微颤抖。

  他吃的也慢,因此对关醒来说尤为煎熬,他浑身僵硬的像是在喂一只野生的鹤,它本来是高傲的藐视着一切,从来不搭理人的,如今却在飞到了自己面前,弯下了尊贵的脖颈,驯顺着吃着他手中的食物。

  吃完了,还要亲昵的啄啄自己的手,仿佛在说,这不够啊。

  关醒盯了很久对方澄澈的黑眼珠才猛地回神,慌张低头去吃自己的巧克力。

  对方贴他很近,侧着脸,将头搭载自己的双臂上,专注的看关醒吃东西,等他吃完了,又去摸自己的背包,估计是想要给他抽纸,哪知关醒用手臂将嘴巴一抹,急吼吼的站起来就要走。

  于是两人又踏上了旅途。

  沿着长长的海岸线公路,车轮转动的无比顺畅,空气中漂浮着一点点点腥的味道,像是刚刚开封的波力海苔,关醒每深深吸一口气,心胸就能被海风撑的大一些,变得更开阔。

  他一只手把着方向,另一只手臂缓缓张开,瞬间袖口鼓起,衣角翻飞,风从他的手臂顺畅的钻进去,胀满了他的整个后背,发出欢快的呼声。

  关醒不自觉的弓背,他知道是裴希来了,他幻化成风的样子,坐在了自己的后座上,他荡着腿,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对面那片欢呼的海。

  哥,抓紧哦!

  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关醒感觉自己像是乘着风的翅膀飞了起来,就连心脏也是,从原本的沉重变得轻飘飘,它被这股不息的风吹了起来,呵护在空中,松绑着那些勒进肉里束缚。

  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到了自由,变成天上的云。

  关醒极力平息着心中复苏起来的活泛,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鹤禅渡,对方带上了护目镜,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吹皱的脸,红红的,唇紧抿着,似乎被海风关爱过了头,气的不爽。

  关醒不自觉地想起了爱宠大机密里的兔兔老大,也是白白的、红红的,长得像是只漂亮的毛线团子,但会揪着蛇的舌头,张牙舞爪的怒道:“不要问领导要通关语!”

  好看,但凶的很。

  关醒自觉让鹤禅渡吃了天大的苦,不敢看他,连忙转过头,专心骑车,快下低速了,有很多大货车从市区开了出来,开始提速,横冲直撞的,关醒和鹤禅读靠边骑,关醒的心渐渐提了起来,他放缓了速度,每和一辆货车擦肩而过,他就往后看,看鹤禅渡怎么样。

  直到和一脸满载香蕉的货车擦肩,关醒被长而刺耳的喇叭声震的心惊肉跳,像是面前站了一只巨兽,张着嘴对面前渺小的自己长啸着,口气大差点被将他吹的背过气去。

  关醒连忙停下车,转身去看,视线空空,后面已经没人了。

  ......

  有一瞬间,心跳都消失了,被风吹的红的脸不过几个呼吸就变得惨白,傻了两秒,扔下车子,关醒连扑带摔的就往消失的方向冲。

  他跑的太快,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摔了狠狠一脚,裤子都破了,他又爬起来,声带剧烈抖动着,全身的力气都在驱使着它,在即将被挣断的前一秒,它这台老旧的机器终于被迫启动了。

  “鹤....鹤......鹤!!”冷气在剧烈的奔跑中灌满了他的整个腹部,撑的他整个人都要爆炸。

  眼角欲裂,声带在冷气中绷得更紧更细,发出求饶般哀嚎:“鹤....禅....鹤!禅!!”

  跑的近了,他慌乱的转头,凌乱的视线飞速搜寻着,但没人,还是没人,身体好像渐渐空了,在呼吸停滞之前,声带终于发出最后的绝望叫喊:“鹤....鹤!禅!渡!鹤!禅!渡!”

  声音尖锐而撕裂,生生劈开了一整条空寂的路,飞鸟被惊走了一大片,但除了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剩下的,什么也没有。关醒从柏油路上跳下去,跳进了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

  .......人呢?

  明明刚刚还在的?

  人去哪里呢?

  关醒低头去扒面前密麻的杂草,眼前绿油的一片逐渐变得焦红,灼热,将他围堵在这里,他眼睛都被烧红了,许久未发出的声音也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焦灼:“鹤....鹤禅读....你....你在....哪里......”

  就在他即将被烧死在这里的时候,忽然,一声轻轻的嘶气声穿进他耳朵里。

  关醒瞬间停住了动作,他飞速辨着声位,然后像是发疯一般朝着草丛翕动的地方冲了过去。

  ......

  找到了!

  找到了!!

  看见那个纯黑的头盔,关醒像是终于踩在了陆地上,他踉跄的倒在鹤禅读身边,使劲儿将他抱起,手抖了好几次,才脱下了他的头盔。

  像是被摔迷糊了,对方眯了眯眼睛,才认出面前的人:“珠珠?”

  关醒连忙点头,通红的眼睛一寸寸巡视着他的脸:“是..我....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鹤禅渡缓缓伸手,轻轻摸了摸关醒的嘴巴,答非所问:“你能说话了?太好了....你能说话了。”

  看着他躺在自己怀里,虚弱又欣喜的笑着,关醒眼前变得模糊,他极力的睁大眼,去摸鹤禅读身上的其他部位,一边摸着,眼中再也积蓄不下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坠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让你骑车的!不该的!”关醒恨死自己了,他不想再有任何自己认识的人受伤了,可他总是保护不好他们,总是这么不中用!

  关醒一脸懊悔和自责,语气中满是自我厌弃,豆大的眼泪滴滴砸在鹤禅渡的脸侧,顺着流到他的耳际,烫的他心惊,头脑瞬间清醒,全身到发丝和指尖都在发麻。

  几乎是没有停顿的,鹤禅渡下意识的就爬起来,把他抱在怀里。

  “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他轻轻抚着关醒的背,又摸了摸他的头,用极致温柔的声音宽抚他:“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没看见地上有个坑,骑得太快了,不小心摔倒了,不过没事,我身上肉多很,什么都没伤着。”

  关醒却听不进去,他摇摇头,泪眼模糊的朝鹤禅渡忏悔道:“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傻B!我....我明明知道..明明看出了裴希他不对劲,可我....可我的安慰什么用也没有,我什么都没做到.....现在也是,现在也是!你明明不用陪我经历这些的,你应该在学校里安安全全的待着的,就因为我.....就因为我.....我害了你们每一个人!”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无助又懊悔的用手捂着脸,但没用,还是有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背深深的望着,像是承受着无法承受之重。

  鹤禅渡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全身的力量过度给他,去安抚关醒,心中既浓重的悲伤又有些如释重负,他知道,关醒情绪憋闷在身体里已久的情绪终于宣泄了出来,自裴希离开以来,他就是这么硬生生的挺着,熬着,把自己生生憋成了一个哑巴。

  如今,不管怎样,他总算愿意说出口了。

  “不是这样的,珠珠”,鹤禅渡抱着他,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关醒满脸的止不住的湿濡,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耐心却十分诚恳的同他讲述:“珠珠,你还记得吗?你救过我很多次了,我被楼逍带人独住的时候,是你冲上来带我走的,我被人在卫生间非议,是你站出来骂了回去....嗯...我听的特别爽,我在美术室的窗户上站着,也是你,你以为我要自杀,把我扯了下来,都是你啊!”

  他轻轻笑了笑,等怀里的身体不在瑟缩了,然后松开,去擦关醒脸上冰凉的泪水:“还有一次,那晚的雨下得特别大,你冒雨发着烧,凌晨砸我家的门,以为我想不开,要救我,这也是你啊!你真的真的救了我好多次啊!”

  “就是很奇怪啊,你做的这些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成了个真正羞涩的大男孩:“我不止几次做梦梦到这些场景,然后很开心的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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