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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看着筷子上的鱼肉被一点点送到女人鲜红的嘴里,看着两人露出的堪称甜蜜的笑容,关醒呆滞在时间里看了一部默剧,他极缓慢的分析着画面里的一切因素,男人眼角的纹路、嘴角的笑容、拿筷子的手指、女人红色的指甲、白色的裙子、棕色的头发,甚至包括那桌子上鱼头瞪大的黑色眼珠,一帧帧不放过。

  与那鱼的灰色眼珠对视,恍惚间关醒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摇摇摆摆、死不瞑目一样,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了,可还没来得及哀嚎,视线里的一切开始失色,关醒抬起手盖着痛得要瞎了的眼睛。

  ......

  不.....不是....真的.....

  手指露出一点指缝,他不死心的去看,越真切,身体越痛,就像是凌迟一般,从心脏开始一点点往下片,关醒遭不住,难受的弓起身子。

  他使劲儿呼吸,却一点氧气都没有吸进去,从鼻孔里涌进来的都是水,他开始窒息,脸从刚才的灰败开始变向另一个极端,眼神失焦的瞬间他看见那玻璃鱼池里淹了个浮尸,努力辨认了半天,才看清那肿胀泡烂的脸是自己的。

  .......好可怕.....怎么办.....好可怕......

  关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极致的寒意,冷的他牙齿不自觉的上下打颤,明明还是夏季,他一个接一个的打寒颤,皮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像是电影尾声中一切的温暖的假象终于被戳穿,留下了一个令人细思恐极、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看了好几遍,血淋淋刻在心里,接受不了....

  “怎么了?关醒?”鹤禅渡看见了他的异常,连忙去扶他,弯着腰去看他瑟缩躲起来的脸:“你怎么了关醒,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告诉我。”

  关醒说不出话,片刻后只是艰难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大汗淋漓又死气冰冷的脸,像是刚刚从冰水里捞出的纸扎花,鹤禅渡几乎是瞬间就难看了脸色,他伸手紧紧抱着关醒,把他放在最近的椅子上,掏出手机就要叫车,手却关醒一把紧紧拉住,同样是刺骨、湿淋淋。

  他张口说的话气若游丝,鹤禅渡攥着他的手想要贴近去听,却看见关醒猛地用手捂住了嘴,瞪大了空洞无神的眼睛,接着就开始干呕,一下又一下,接着他猛地站起来,推开鹤禅渡,冲进角落的洗手间。

  鹤禅渡紧跟追他,一把掀开洗手间的帘子,听见了更剧烈的呕吐声,他冲进角落的隔间里,看见关醒虚弱的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他吐得太用劲儿,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干净都排出去,鹤禅渡瞳孔一缩,看见了他呕出的血丝。

  他冲出去手忙脚乱的接了杯热水,一路奔回去,热水只剩下了半杯,剩下的全撒在了他手背上,鹤禅渡跪在关醒旁边,开始轻轻的拍他的背,等关醒实在吐无可吐了,他给趴在马桶上恍惚的关醒喂水。

  “关醒,关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着关醒把水喝下去了,他又去拍关醒的脸,关醒不说话,他就不停的在眼前晃自己的手。

  艹!到底怎么了?!急死他了!

  “珠珠....珠珠”鹤禅渡心焦,瞳孔里都是裂缝,他趴在关醒面前,乞求道:“你说话啊珠珠,你就说一句...一句话行不行,你别吓我啊......”

  关醒垂着眼睛不回应他,不知不觉鹤禅渡的舌头已经被自己咬的的鲜血淋漓,他咽下一口血腥,伸手去揽关醒的背和腿,要把他抱出去拦车去医院。

  人刚刚抱在怀里,关醒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嘶哑残破:“鹤禅渡,我没事。”

  “没事个屁!你都快把胃吐出来了,我带你去医院!”鹤禅渡第一次在外面爆粗口,眉头紧锁,唇抿死,五官因为神情暴烈更加张扬,像是把开了刃的横刀,戾气伤人。

  关醒摇摇头,他浑身在颤抖,汗大颗大颗的从鬓角发丝往下流,看着鹤禅渡焦急的样子,他露出一个几近于惨烈的笑容来安抚他。

  “等等吧.....一会去。”因为这个笑,他干涸的唇撕裂出一道鲜红的伤口,等那血珠越变越大,顺着唇留到白色的下巴,留下奄奄一息的血渍,关醒继续呢喃:“等我父亲和他的小三走了,我们再出去吧。”

  ......

  等他说完,不去看鹤禅渡的表情,关醒轻轻闭上了眼睛,他实在太累了,脑海中一片剥离不开的混沌,它们一点点吞噬着自己,关醒不再挣扎了,恍惚中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刚刚亲眼看见的不过是一场荒诞的虚幻,只是他才骗自己一秒,鹤禅渡就要把他拉回来,因为他抱自己抱得实在是太紧太紧了。

  眼皮重的厉害,鼓起了圆圆的包,又酸又涩,泡着整个眼球麻痛,关醒被迫缓缓睁开,没有眼皮的遮挡,那积蓄在瞳孔中的痛苦终于混合着泪水流了下来。

  他看着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砸下来一滴,他就念一遍:“骗子”,他念第一遍心被凌迟完了,第二遍轮到肺,第三遍是肝,等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刺穿的时候,身体空荡漏风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鹤禅渡,于是呆愣愣的抬起头,用气音再次安慰他:“没事的.....我没事的.......”

  ........

  鹤禅渡心快要疼死了,一呼吸带着胸腔闷闷的痛,他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伸手去擦关醒的眼泪,却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他第一次害怕,怕关醒是把全身的血化作了眼泪在流。

  “珠珠....珠珠....不哭....不哭....”,他抱着关醒,坐在脏污的地上,用手轻轻拍打着关醒的背,一遍又一遍,关醒破碎的脸庞,绞紧的眉头、滚烫的眼泪还有自始至终都在痉挛的身体在无声的哀嚎,它们同关醒一样被折磨的没了挣扎的力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但鹤禅渡就是听见了它们气若游丝的声音,一声声的像是控诉,又像是求救:“救救我......谁能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有生以来,鹤禅渡的心被一只手紧紧的、重重的抓了一把,他失力一般的垂下了头,像一只悲鸣着戳弄着伴侣尸体的鹤,悲戚心酸,这种陌生又痛苦的体验是他从关醒身上得到的。

  他将脸紧紧贴在关醒的脸侧,等那潮湿的泪水沾满自己的脸时,鹤禅渡将嘴里的鲜血再一次咽下,他觉得自己是个怪物,用关醒的苦难为药来填补治疗自己作为人的缺失,但他还是斗胆的轻轻用嘴唇含掉了关醒的眼泪,陪着他蜷缩在这个逼仄肮脏的空间里。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关醒闭着眼睛做梦,被拉扯进过往里,看着曾经的和蔼可亲的父亲陪年幼的他玩闹,又在即将沉溺的时候陡然想起现实里的背叛,梦里都备受折磨、浑身冷汗。

  鹤禅渡则就这昏暗的光只看他一个,看见关醒神情惊惶时,就喊他的名字,揉揉他的脸,把他从噩梦里拉出来。

  等到时间过去很久了,关醒的眼泪流尽了,闭着眼睛彻底睡了过去,鹤禅渡放下轻轻拍打的手,将他安稳的背起来,走出了饭店,走到了大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中心医院。”他将关醒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让他睡的安稳。

  一闪而过的街灯将关醒的脸映的忽明忽暗,照着那张被泪冲刷的破损的脸有了点色彩生气,用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注视着身下的关醒,鹤禅渡擦干他脸上最后一点水渍,低声道:“珠珠,别怕,我能的,让我来救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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