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橙当然不会真的告状。
她只是想说句俏皮话缓解一下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毕竟傅司未此刻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红杏出墙的坏女人, 仿佛她只要敢说一个“不”字,她便敢拿眼刀把她给砍了。
事实证明,江明橙做到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 傅司未冷漠如刀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从在看一个红杏出墙的坏女人变成了在看一个只会吸着鼻涕哭的告状精。
神情鄙夷又嫌弃。
江明橙好声劝她坐下来:“开个玩笑,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斟酌了一下用词, 她率先坐下来继续说:“你的诉求无非希望我好好对傅司宴,不要做伤害他的事,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从来都没想过伤害他。”
——甚至现在,她已经把傅司宴列在了她的需要被保护者名单。
“是吗?”傅司未却不太相信, 撑在桌上的手微动, 她俯身沉沉盯着江明橙, 想要从她脸上看出说谎的端倪。
江明橙无惧仰眸, 唇角淡淡弯起, 任她打量。
半晌,见江明橙始终没有任何闪躲,傅司未才将信将疑的坐下, 又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明橙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 她喝口水润了润嗓子,然后平静说:“那我就表一表我的诚意,江宣民让我嫁过来的条件, 是想要傅氏投资他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对吗?”
“投资房地产公司?”傅司未冷笑一声:“江明橙,看来你不太了解你父亲啊。”
“江先生想要的可不只是傅氏的投资, 他还想要城东丰水那块地百分之十的开发权。”
丰水那块地百分之十的开发权?
江明橙哑然,不禁无奈苦笑:“这我倒的确没想到,原来我在他眼里竟然这么有价值。”
江宣民是以餐饮发家,从二十三年前的一家小小的早餐馆, 到现在全国两百五十六家分店的连锁餐饮店,江宣民的身家水涨船高,如今已将近二十亿。
甚至前年时,单在霖城市江家连锁餐饮店就有三十二家分店,全国分店超过三百家,净盈利一度过亿。
但在去年收到疫情影响后,江宣民已经关闭了三四十家分店,盈利也大幅缩减,去年的净盈利直接缩水了百分之五十。
所以江宣民便动了涉足房地产行业的心思。
可江明橙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胃口大到妄想一步登天。
丰台那块地虽然不算不大,但拿下它至少也要六十亿。
百分之十的开发权,他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江明橙眸光渐冷,声音不禁寒了寒:“他要是他的事,但傅氏,没理由做这种赔本生意。”
这是当然。
他们傅氏开发一块地,所虑之事甚多。
江家不过一个刚刚注册的小公司,对房产开发一事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
别说他们本就没有和其他公司共享开发权的想法,即便有,也不会选择江家。
可江明橙对待此事的态度却让傅司未感到很奇怪,她不由反问:“怎么?你觉得不该给吗?”
江明橙紧了紧握着水杯的手指,目光一闪不闪地看着杯子中的水说:“看来你不太清楚对我和江宣民之间的关系,他除了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所以如果问我,那么百分之十的开发权必然是不能给,但至于要不要投资他的房地产公司——”
她顿了顿,抬眸定定看着傅司未:“如果这件事有利可图,为什么不?反之,如果无利,又为什么要?生意人,只管在商言商。”
“……”傅司未瞳孔不由一震。
她很意外,江明橙竟然能说出如此清醒的一番话。
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江先生不像是她父亲反而更像她仇人……
这么想着,傅司未再看向江明橙的眼神便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夸还是贬的说了句:“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拎得清,不是蠢货。”
“——?”江明橙忽然一噎。
她算是看出傅家这对兄妹的共通点了:那就是真,很真。
只不过傅司宴的真总是让人心生不忍,而傅司未的真却总是让人瞬间心梗。
江明橙忍着心梗,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过奖,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闻言,傅司未轻哼一声,一时没再说话,只有修长手指在桌面上不急不缓地敲了几下,像是在想什么问题。
须臾,她蓦地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双眼倏然闪过一道光,想明白了:“所以你这么快和哥哥领证,是不想让江先生再拿你当筹码?”
江明橙喝了口水,淡淡抬眸看她:“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不过——”她顿了顿,正色道:“我从来都不是他棋盘上的棋,也不是他赌/桌想怎么操控就怎么操控的筹码,所以我和傅司宴领证,完全出于自愿。”
这份自愿里夹杂着情谊,上辈子司教授在暗中帮她的情谊。
但绝对不掺杂任何钱权利益。
她自知没那个本事去玩转钱权。
也没那个心思去报复或者摧毁江家。
她只是想重新过好这一生,保护好身边的人。
傅司未听完却又静静看了江明橙两秒,似乎是想要从她脸上找出猫腻来证明她的虚伪。
但,她没找到。
于是默了默,傅司未只好又板起脸:“很好,我希望你在我哥哥面前,保持好这种态度。”——而后便站起身要离开。
见她要走,江明橙急忙敲了敲桌面,有些莫名的看着她:“我这么配合你回答了问题,你难道不应该礼尚往来吗?”
傅司未脚步一顿,抱起双臂,眼帘微垂:“你想问什么?”
江明橙抿抿唇,直入主题:“傅司宴,他为什么会患病?”
这几天,她在百科上搜过傅家,虽然得不到什么重要信息,但一些基本信息还是能知道的。
傅家和司家两边都没有遗传性精神病史,所以应该可以排除遗传可能。
既然如此,那傅司宴十三岁那年忽然患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傅司未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严肃:“你想知道?”
江明橙不由吸口气,正正脸色:“是,想知道。”
不料——
“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如去问我哥哥。”
傅司未轻飘飘撂下这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嗯??”
江明橙瞬间心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因果轮回吗??
呜!那她错了行不行!
然而不管江明橙是在心里哭还是真的哭,傅司未都绝对不会心软。
刚刚那句话虽然有怼江明橙的意味在,但同时也是她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去问哥哥。
如果哥哥愿意说,她当然阻拦不了。
如果哥哥不愿意说,她又凭什么替哥哥做主。
*
傅司未头也不回的离开,给了江明橙很大的心理伤害。
她在一楼客厅愣愣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收拾好心情回二楼给游姜回电话。
但这会儿的游姜尚未从“傅氏”两个字带给他的冲击中回神,再加上杨远和助理也快回来了,他只能先留下一句“我考虑考虑”便挂了电话。
这件事并不急在一时。
游姜和现在这个经纪公司的合约还有几个月才结束。
江明橙之所以给他做那份分析报告,也只是希望他能早做准备,别再像上辈子一样,被人打得措手不及,就此沉寂。
下午,江明橙拿着身份证出去办了件私事。
她的电话卡和破手机此刻仍旧在江家的杂物间里长眠,现在她手上有了新手机,那当然就要把电话卡补办回来。
于是——
补卡费十块,来回车费二百。
傍晚五点,江明橙捂着心口一脸心痛的下了出租车。
傅司宴却还没回来,江明橙回到套房后打了一个电话给王管家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王管家告诉她,会诊的医生有二十几号人,现在傅司宴才刚见过一半医生,恐怕要晚上九点左右才能到家。
“那麻烦您转告傅司宴,让他安心看病,不用着急。”
江明橙说着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出来,“我刚好中午吃的比较多,现在还撑着呢,九点吃晚饭刚刚好。”
以前,如果让江明橙找个形容词来形容孩童的话,她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幼稚。
但自从认识傅司宴,江明橙便发现了孩童身上另外两种很明显的品质:重诺、执着。
有时候想想,成年人的品格还真不如小孩子。
医院vvip病房外,王管家一听果然便明白了江明橙的意思,立刻说道:“好的江小姐,我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少爷。”
结束通话,江明橙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瓶水。
——嗯,这下是真的还撑着了。
江明橙长吐一口气,捂着肚子在客厅里转起了圈。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缱绻地留恋着人间,江明橙走了一会儿,目光不自禁便落在落地窗前安静的画室。
片刻后,她果断走过去,在画板上粘下一张空白画纸……
一旦沉醉在自己热爱的事物上,江明橙便很难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也不太在乎自己是饥是饱。
直到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江明橙这才恍然抬头,发现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透。
江明橙眨了下眼,看着画板上初具雏形的线稿渐渐回神,而后起身走到餐桌旁去接电话:“喂,王伯?你们回来了吗?”
她说着打开免提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才七点多,看来傅司宴回来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一点……
然而她正这么想着,话筒里却突然传来王管家的急呼:“江小姐!你能不能尽快来医院一趟?”
——“少爷!少爷他出事了!”
“出事?”江明橙面色一慌,转身就往外走:“傅司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