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他怀念的【完结】>第47章 重逢是在下雪天。

  沈令仪连着两年没回国了。

  回来有些麻烦, 长途飞行也很累,但这都不是她不想回来的原因。

  她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与旧环境彻底隔绝。

  京州承载了她太多太多酸甜苦辣的记忆, 而这些记忆,绝大多数都跟周光彦有关系。

  哪怕并没有回到那片土地,只是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身在其中, 那种熟悉的矛盾和痛苦感,都令她几近窒息。

  那里有她的亲人。她并非不想念亲人,可她又实在欠缺坚实的能量和坚强的心脏,唯有躲在远处疗伤,才能安宁平和地过好当下的生活。

  日子久了,记忆没有褪去, 但再回想起, 已经不会再有那般强烈的痛苦了。

  在国外的第一个跨年,那天早上,白星绮弹来微信语音连线。

  那会儿西雅图早上七点, 京州晚上十一点。

  白星绮紧赶慢赶拍完戏, 终于在晚上是十点收工, 匆匆忙忙卸妆洗澡,跟沈令仪连语音时, 正躺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一边聊天,一边欣赏京州的繁华夜景,一边等待跨年之际的灯光秀。

  沈令仪听出她在喝东西, 问她是不是在喝酒, 她笑嘻嘻说喝的果酒, 让沈令仪别担心。

  沈令仪听见她笑,其实心里也不确定,这姑娘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她们天南海北聊着,白星绮聊拍戏见闻,沈令仪聊国外趣事。

  越聊越上头,白星绮明显兴奋很多,也越发管不住嘴,一不留神周光彦生病住院那事儿就溜出嘴边。

  “哎你相信报应吗?真特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周光彦那混蛋住院了,听梁晓说,那厮胃一直有毛病,还成天不顾死活喝酒,前阵子给自己喝医院去了,开刀手术住院一条龙,这不活该么不是!”

  白星绮嘴里长了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完一大串,过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猛吸一口气。

  “不是——不好意思啊令仪,我这破嘴,怎么又跟你提他!”白星绮恨自己喝了酒嘴上就没个把儿。

  沈令仪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一小会儿,语气淡然:“没关系。”

  白星绮小心翼翼问:“你已经……走出来了吗?”

  沈令仪想了想,如实答道:“就像受了很重的伤,短时间内没法彻底痊愈,但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白星绮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令仪笑笑,一时无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星绮忽然在那头嚷嚷:“灯光秀马上开始了!”

  她推开窗户,外面传来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紧接着,是新年倒数声。

  国内先一步跨年了。

  白星绮跟着欢呼了一阵儿,渐渐没了声儿。

  她睡了过去。

  沈令仪没挂断,手机放在一旁,安静准备年后的课件。

  她要交一个新学生用汉语表达简单的爱意。

  在课件上敲出“我喜欢你”,“我爱你”,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她想,或许周光彦和自己,都不曾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那天中午,她应邀去了宋临朋友张进家。

  张进一家四口对她都极友善,视如亲人一般。

  美美吃了顿递到的中餐,沈令仪在沙发上看书,本不打算午睡,却没抗住突袭的困意,一本无聊的小说看到三分之一,便沉沉睡去。

  后来她想,张进女儿就是在那天午后,听见她在睡梦中叫了周光彦的名字。

  其实那场午觉做过什么梦,清醒后她便不记得了。

  原来在别人的口中,她和周光彦,曾经相爱过。

  相爱是个太美好又太珍贵的词,她觉得他们之间,担不起这分量。

  春节也是在张进家过的。

  张进妻子吴玥玥想给沈令仪介绍对象,提起她公司的青年才俊便赞不绝口。

  沈令仪不经意瞧见张进皱着眉给妻子使眼色。

  她摇摇头,笑着感谢并拒绝了吴玥玥的好意。

  那天下午在厨房烘焙点心时,她听见张进在后门外的院子里数落妻子。

  “你干嘛多管闲事?恋爱结婚什么的,人家自有安排,你这样太没分寸感了。”张进责怪道。

  吴玥玥不以为然:“忘掉旧爱最好的方式,一是时间二是新欢。对令仪来说,只靠时间忘记周光彦可能需要很久,不如赶紧找个新欢。”

  张进叹气:“人家俩人以前在国内分了多少次,和好后还不是如胶似漆?说不定以后令仪回过,他俩又复合了。你横插一脚给人介绍对象,没成就算了,真要是成了,周光彦听说是你介绍的,还不得恨死你啊。”

  吴玥玥气得发笑:“有没有搞错,他恨我?他最该恨的人,是他自己吧!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张进见妻子越说越激动,赶紧制止:“行了快别说了,总之人家的事儿你少掺和,尤其是夫妻之间——”

  吴玥玥:“他俩算什么夫妻?也就才谈了四年恋爱,不对,听说还不到四年。”

  张进:“同居这么久,也算是事实婚姻,这次分手,就跟离婚差不多,可把老周伤得够呛。”

  吴玥玥白眼翻得停不下来:“生个病做个手术,住几天院,就伤得够呛了?要我说,你们男人可比女人弱多了。”

  张进无奈摊手:“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总而言之,姑奶奶,我求你了,这事儿你别掺和。”

  吴玥玥翻着白眼从后门进来,见沈令仪在厨房,愣了愣,又发现厨房窗户敞开着,压低声音问:“刚才你都听见啦?”

  沈令仪有些尴尬,又很感动。

  “谢谢你为我着想。”她由衷感谢,笑了笑,“没想到你其实挺泼辣呢,好喜欢这样的你哦。”

  吴玥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牵起沈令仪的手,马尾一甩,拉着她快步离开厨房,走到三层阁楼。

  这对夫妻把阁楼设置成了一间小书房,波西米亚自由和热烈的风格。

  刚认识时,他们带沈令仪来参观过一次,沈令仪一眼着迷,非常喜欢,但想着这是人家的私密空间,不好意思再上来。

  吴玥玥第二次将她带到这里,不再是随便参观一眼,而是拉着她在柔软绚丽的波西米亚地毯上坐下。

  “亲爱的,我想你出国后的日子,一定比在国内过得平和宁静,但是,我觉得你还是不够快乐,你总是被抑郁笼罩着。换句话说,我觉得你的心还没有彻底修复好。”

  吴玥玥平静地看着她,发自内心说道:“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你,也很希望你快乐。”

  沈令仪红了眼。

  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感动。

  “会好的,我只是还需要更多时间,谢谢你玥玥。”她抬眼看向灰雾蒙蒙的窗外,“等太阳出来,雾就散去了。心里的雾,也是这样的。我要多给自己的心一点时间。”

  她笑起来,靠过去挽起吴玥玥胳膊,幸福地将脸贴在柔软的胳膊上:“不需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单身才是治愈我的最好方式。”

  吴玥玥惊讶:“你单身挺久了吧?以前我空窗期从来不超过两个月。咳咳,我主要是怕你太寂寞……”

  沈令仪噗嗤笑道:“这话可别让张进听见。你今天真是让我看到了另一面。”

  吴玥玥:“哪一面?狂野,奔放?不同以往的温柔婉约?”

  沈令仪:“是,我以为你就是什么都听张进的贤妻良母来着。”

  吴玥玥撇撇嘴:“拉倒吧,我平常那是懒得跟他计较,小事可以听他的,大事必须听我的。什么贤妻良母,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别觉着贤妻良母是夸女人的好词儿,我们家只不过相对来说比较和谐罢了,毕竟我发起火来还是挺有威力的,那几个家伙都不敢惹我。”

  沈令仪笑着点点头:“是的哦,玥玥真是很厉害的人呢。”

  吴玥玥:“所以啊你也得学着厉害点儿,以后遇到有缘人,别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跟着对方的步调走,一定要遵从自己本心。听说你跟周光彦在一起那会儿,才十八岁,太小了,三观都还没定型呢,被他拿捏也正常。”

  沈令仪不作声,默默看着窗外。

  晚上大家在楼下涮火锅,又吃了很多国内过年必备的年夜菜。

  吴玥玥和女儿对她的桂花糕赞不绝口,张进喝多了,也想夸沈令仪手艺来着,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第二好吃的桂花糕,第一好吃的,是周光彦他家厨子做的。”

  吴玥玥当即丢给他一对白眼,抬脚在桌子底下狠狠踹过去,没成想踹错人了,他俩儿子猛地跳起来:“妈你踢我干嘛!”

  吴玥玥尴尬得脸都红了,沈令仪轻轻拉了拉她衣袖,温柔笑道:“没事儿。”

  吃完年夜饭,大家去园子里放烟花棒。

  吴玥玥女儿特喜欢沈令仪,总说沈令仪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沈令仪拿着烟花棒,小姑娘扭头问妈妈:“国内管这个叫什么?”

  吴玥玥:“仙女棒。”

  小姑娘笑盈盈看向沈令仪:“仙女在玩儿仙女棒!”

  吴玥玥笑骂:“你个狗屁精!”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沈令仪看着手中绚烂燃烧的烟花棒,脸上也绽开笑容,心里想,永远这样该多好。

  第二年春节也是在张进家过的。

  到了第三年,春节之前,沈小楼说什么都要她回来过年。

  沈令仪是十二月底回国的。

  那天沈小楼拖家带口去机场迎接,她和宋临的女儿甜甜还举着自己画的彩色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可爱的字体写道——“欢迎小姨回家,我爱小姨!”

  见了面,沈家两姐妹自然是相拥落泪。

  甜甜的嘴越发的甜,一口一句“小姨好美”,牵着沈令仪不撒手。

  弟弟也想牵小姨,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姨姨姨姨”叫着,满眼渴望。

  甜甜拧着小眉毛凶巴巴瞪过去:“小姨是我的!”

  这家伙平时跟她争宠就算了,小姨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像霸占妈妈那样霸占小姨。

  上车后,甜甜整个儿趴在沈令仪身上,撒娇:“小姨抱抱!”

  弟弟跟着她喊:“小姨抱抱!”

  又被她奶声奶气凶道:“哼!”

  小家伙挂在沈令仪身上不下来。

  沈令仪扭头问姐姐:“你们平时有没有一碗水端平啊,怎么感觉我们家甜甜这么委屈呢?”

  沈小楼哭笑不得:“这丫头占有欲特强,我要是抱弟弟一分钟,得抱她十分钟才行。这占有欲,也不知道随了谁。”

  弟弟仰气胖乎乎的小脸蛋儿,肉嘟嘟的小嘴忽然冒出一句:“随爸爸!”

  沈令仪乐够呛。

  沈小楼也被逗乐,又有些不好意思:“平时这两姐弟惹我生气,我就说他们随爸爸。”

  宋临点头附和:“嗯,好的都随她,不好的都随我。”

  沈令仪笑得前仰后合。

  姐妹两个聊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沈小楼扛不住了,倒头昏睡过去。

  沈令仪时差没倒过来,毫无睡意,陪孩子玩到中午才睡,一觉睡到晚上十点,精神焕发,百无聊赖,玩手机到清晨,又迷迷糊糊睡去。

  昼夜颠倒地过了两天,沈令仪实在难受,决定白天出去玩儿,再困也不睡,熬到晚上回来,一有困意赶紧上床。

  无论是超市里面还是街边商店,为了迎接元旦,都被装饰得红红火火喜气洋洋。

  她给孩子们买了些礼物,又给自己买了一支新口红。

  逛到下午四点,困劲儿上来了,沈令仪知道这会儿不能睡,睡了凌晨准醒。

  她在一家奶茶店点了杯热饮,又熬了俩小时,实在熬不下去了,决定放弃,正准备打车回去睡觉,白星绮打来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哭声。

  “令仪,我跟家里吵架了,你在你姐姐家吗?可以出来陪我会儿吗?就一小会儿,我太难受了……”

  白星绮平时是个很坚强的人,乐观积极,凡事总往好处想,能让她哭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沈令仪看了眼桌上的袋子,柔声说道:“好,你在哪?等会儿我就来,现在得回去一趟,把买的礼物给家里人送过去。”

  白星绮微信上发过来酒店地址和房号。

  沈令仪把礼物送回去,跟姐姐说了情况,姐姐没阻拦,让她先去陪朋友。

  沈小楼认识白星绮,也挺喜欢这姑娘,想着她一个人打拼这么些年怪不容易的,跨年这么喜庆的日子还要遇上糟心事,便让沈令仪从家里带了些好吃的过去。

  “你以前难受的时候,不爱跟我说,多亏有星绮陪你开导你,现在你赶紧过去好好陪陪人家。你俩愿意玩儿到几点儿到几点,不用急着回来,注意安全就行。”沈小楼说道。

  沈令仪点点头,带上在国外给白星绮买的礼物和姐姐装的吃食上路,直奔那家酒店。

  到酒店一问,才知道白星绮被家里催婚,家里也不同意她继续在娱乐圈打拼,母亲骂她一把年纪不结婚生子没个正形,父亲骂她作为女人成天抛头露面,拍电视还有亲密戏份,简直不知廉耻。

  她跟父母大吵一架,从家里跑出来,压根不想再回去。

  只是平常日子倒还好,可明天就是新年了,这么美好,本该一家团聚的日子,闹上这一出,她难受得要命,平日里再坚强,今天也忍不住泪流成河。

  沈令仪听她抽抽搭搭哭着说完,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后背,温柔安慰一番,拿出礼物送给她,她捧着礼物道谢,只笑了一秒,瞬间又哭成泪人儿。

  最能伤害一个人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亲人。对方毕竟是白星绮父母,沈令仪就算不同意他们的观念,也不能无所顾忌痛骂他们,只能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耐心劝慰。

  怎么也劝不好,越劝白星绮眼泪越多,沈令仪没招,忽然灵光一闪,握住她的手。

  “星绮,咱们去喝酒。”

  白星绮正哭着,听到这话愣了愣:“喝酒?还是别了吧,我倒无所谓,等会儿你走了我自己喝几杯,你很少喝酒的,让你陪我喝,我会有负罪感的,像是把你给带坏了。”

  沈令仪摇头:“喝酒就是学坏了?拜托,白星绮,我今年二十四岁,不是十四岁!今天我不仅要请你喝酒,还要请你去会所喝!”

  白星绮彻底愣住,傻眼:“喝酒——去会所?”

  沈令仪点头如捣蒜:“嗯!”

  白星绮瞪着她,都没心情哭了,满脸都是惊讶:“我靠,沈令仪,你出国一趟,变得这么open!”

  虽说去会所喝酒这种事没什么稀奇,白星绮自己拍完戏空闲了,也会跟朋友去酒吧夜场什么的喝一杯,会所私密性较高,更保险,他们也常去,但这种提议从沈令仪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稀奇了。

  然而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以前沈令仪那么乖,是因为有周光彦管着。去哪里玩,去干什么,周光彦都要管,她除了乖,还能怎么着?

  有周光彦那性子压着,想叛逆都难。

  分手这么久,沈令仪又在国外待了两年多,思想性格必然发生变化,说必定早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这么一想,白星绮便也没觉得有多奇怪。

  她噌地跳下床,蹦蹦跶跶跑去浴室:“你等着!姐今天要带你骚遍全场!”

  沈令仪:“……”

  倒也不必转变如此之快。

  白星绮冲完澡,从浴室探出头来催道:“你也快洗洗,等会儿化个妆再出门。”

  沈令仪嫌麻烦:“我这样去就行了,又不是相亲,喝喝酒唱唱歌,化什么妆呀。”

  得,还以为她有多大变化,看来跟以前也大差不差。白星绮走过来,拉起她胳膊往浴室拽:“不行,赶紧洗澡,你要嫌累我给你化。”

  沈令仪没办法,随便冲了冲,洗完吹干头发,这家伙就开始动手给她化妆。

  沈令仪知道这人的狂野风格,一个劲儿让她化淡点,再三强调自己不适合大浓妆。

  “放心吧宝子,你吧,就适合清淡如水的白莲花妆容,人见人爱我见犹怜,这题我会。”白星绮拿着气垫扑往沈令仪脸上拍。

  沈令仪闭眼配合,纳闷道:“星绮,你现在不难受了吗?”

  白星绮将她脸挪到强光那边,端详着底妆哪里不够完美:“难受啊,可总也不能一直哭吧?跨年夜诶,这么重要的日子,得欢腾起来不是!而且,说起来,咱俩以前还从没单独去会所玩儿过呢。以前都是周光彦带你去,我呢,要么是跟着梁晓,要么是跟朋友一块儿,这次就咱俩,想想都兴奋!不过——”

  白星绮停下手上动作:“要不要提前跟你姐报备一下?我怕她担心。”

  沈令仪立马摇头:“不行,她肯定会担心,不会同意我去的。”

  虽然自己都二十四了,可姐姐还是拿她当小孩子。

  白星绮开始给她画眼妆:“行吧,今晚我就放飞自我喝,你喝点橙汁儿得了,你那一杯倒的酒量,我要是你姐,我也不放心。如果我喝断片儿,你就打车送我回来,等会我把房卡给你。”

  完成最后一步唇妆,白星绮打了个响指:“大功告成!”

  沈令仪照镜子,点头赞她化妆技术实在高超,让自己美得清新脱俗温婉自然。

  “那是因为你本身底子就不一般。”白星绮拍拍沈令仪肩膀,拿起外套穿上,戴好帽子墨镜,又戴上口罩,整个脑袋全副武装,拎起包往外走,“咱们去哪儿喝?”

  “金滩吧。”沈令仪说。以前周光彦带她去过那里几次,那边看着很正规,档期也高,环境很不错。

  “行,我订个房。”白星绮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金滩经理。

  其实现在小程序上也能订,但她是艺人,提前告诉经理一声,挑个VIP专房,走专属电梯,私密性更高。

  路上沈令仪打起退堂鼓,抓着白星绮手腕,语气紧张:“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回酒店,我陪你在房间喝。”

  白星绮皱眉:“那多没劲啊!你想想看,跨年夜,咱俩在会所喝酒唱歌,那就是happy new year;咱俩要是窝在酒店房间喝酒,那就是纯纯喝闷酒,喝醉也解不了千愁!”

  沈令仪咬着唇,沉默片刻说出心里的顾虑:“主要是……我怕在那儿遇上周光彦……”

  “原来因为这啊!”白星绮笑起来,拍拍她的肩,“放心吧,遇不到的。你俩刚分手那几个月,他还时不时去一下会所,那次住院之后就很少去了,据说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去也不怎么喝酒,还去干嘛?”

  沈令仪不作声。

  白星绮思忖片刻,还是把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

  “不过令仪,小周爷这人吧,估计也是转性了。自打跟你分手,就没再找过别的女人,一直都是单着。”

  “他单着,跟我没什么关系。兴许是太忙了。”沈令仪别过脸看窗外,讲完这句,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

  连续加班一个月,王奇在年末最后一天,终于扛不住了,提前跟老板请了半天假,理由是再不陪女朋友,就要变回单身狗了。

  要不是王奇提起来,周光彦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一个月没休息。

  这两年他事业如日中天,越发红火,在圈内也是风头正盛,一时两无。

  年底正是忙的时候,他全心全意投身于事业,除开必要的应酬,每天至少工作十五个小时。

  周闻笙怕他累死,给王奇下了铁命令,必须监督他按时吃饭,不许喝酒,每天至少保证六个小时的睡眠。

  只有周光彦知道,只有忙起来,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才能将自己从无尽的寂寞与悔恨中解救出来。

  旁人以为他这样拼,是像以前一样,为了钱,为了权。

  然而这两年,他对钱和权早已不如曾经那么热衷。

  那次生病住院后,直到现在,周光彦体重也没恢复过来,清瘦如少年,英俊的面孔上始终带着一丝倦意和病态。

  方瑾和周闻笙没少劝他好好休息,他从来不听,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

  那些哥们儿组的局也极少参加,除非有人订婚结婚生孩子,他出席随个礼,算是给兄弟一个面子。

  赵晋打算春节过后领证,在今年年末最后一天,凑着兄弟们组局,今晚在金滩跨年。

  周光彦批了王奇的假,自然是不准备去的,打算留下来加班加点,把新项目的资料看完。

  他对跨年这种活动早已失去兴趣。

  哪一天对他来说都一样。

  活一天,他就只想把这一天的活儿干好。

  哪天真要是撒手人寰,也算是对周家列祖列宗,对周氏所有员工,都有个交代。

  赵晋打电话来约人时,他想都没想就推了。

  赵晋不乐意,说就没他这样的,比工作狂还变态,让他赶紧来,再三保证绝不劝酒,也绝不硬给他塞姑娘。

  他还是要推,赵晋脾气爆,嚷嚷着要跟他断绝关系——虽然他俩实际上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以后你走你阳关道,我走我独木桥。

  江旭平在那头劝:“彦哥您就来吧,看在赵晋给你当这么多年狗腿的份儿上,赏他个脸呗。”

  其实周光彦心里清楚,大家只不过借着组局的名义,想让他在今天这个日子休息一下。

  赵晋气道:“他爱来不来!不来就当没我这个兄弟!以后我也没他这个哥们儿!”

  周光彦抬手看表,七点四十,犹豫片刻还是放下钢笔:“行了,等着。”

  电话一挂,包间里欢呼声响起。

  江旭平搂着赵晋脖子:“要不咋说咱彦哥最宠你呢,还得是你啊小晋子。”

  赵晋推开他,一脸嫌弃:“滚滚滚,谁是小晋子?你还小平子呢。”

  梁晓开了瓶酒:“咱彦哥可不得宠着小晋子么,想当年小晋子帮他跟临哥顶了多少个锅,跑了多少圈操场?咱小晋子,年度最强顶锅学弟。”

  赵晋懒得理他们,捧着手机上微信跟女朋友继续腻歪。

  没一会儿包间门打开,周光彦从外头进来,黑色风衣上还带着凛冽寒气。

  “哟,彦哥,哥们儿想死你了!”赵晋见周光彦进来,立马扔掉手机,冲他扑过去。

  周光彦闪身叫他扑了个空,大家笑起来,都骂赵晋狗腿子。

  周光彦脱掉风衣,里面只穿了件黑色衬衫,更显单薄瘦削,领扣敞开两个,脖颈修长,锁骨微露,难掩成熟男人的清冷和性感。

  梁晓给他倒一杯白茶,想起自己来时路上下雪了,问道:“外边儿雪大么?”

  “嗯。”周光彦接过茶杯,跟梁晓的酒杯碰了碰。

  梁晓一口饮尽杯中酒,沉默片刻,没头没脑来一句:“赵晋真他妈命好。”

  周光彦没太明白:“嗯?”

  梁晓:“他那个小女朋友,以前是他们家保姆来着,他爸妈知道他俩在一起,也没拦着,竟然还同意结婚。”

  周光彦扭头看着他,深潭般的眸子情绪莫测:“要是你爸妈同意你跟白星绮结婚,你愿意娶她么?”

  梁晓沉默。

  周光彦也不作声,过了会儿才淡淡地说:“不愿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听家里安排吧。”

  梁晓又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你呢?如果你爸妈同意沈令仪进门,你愿意娶她么?”

  周光彦握着手里精致的茶杯,指腹贴着杯壁,旋转把玩。

  “以前不愿意,后来愿意也没可能了。”他说。

  之后许久,谁也没再开口。

  江旭平搂着姑娘唱歌,用他那蹩脚的粤语,唱那首粤语老歌《偏偏喜欢你》。

  赵晋凑过来,小声跟周光彦说,这是他第十二次在会所把姑娘唱哭。

  梁晓没憋住,捂着脸乐。

  赵晋以为周光彦也会乐,按照他以前的性格,听到这话指定乐得够呛,然而这会儿,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MV。

  周光彦随着节奏微微晃动脑袋,淡着那张帅破天际的英俊脸庞,圆润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沙发上轻轻敲点,薄唇张合,唱出一口标准的粤语。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

  [偏偏痴心想见你]

  ……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我却为何偏偏喜欢你]

  ……

  赵晋从没听周光彦讲过粤语,也不知道他会唱粤语歌。

  其实周光彦唱歌顶好听,嗓音低沉极富磁性,但他很少唱,更别提唱粤语歌了。

  赵晋如痴如醉听他唱完,惊讶感慨:“彦哥,你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周光彦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润嗓子。

  赵晋拿起桌上的话筒递给他,扭头冲江旭平喊:“你他妈赶紧歇着,让咱彦哥唱,彦哥粤语比你地道多了。”

  江旭平不信:“真的假的?彦哥还会粤语?”

  周光彦摆摆手,没接话筒。

  赵晋拿胳膊怼他:“再唱一遍呗,哎你们刚才没听到,彦哥唱得可好听了。这歌儿叫什么来着?偏偏——”

  梁晓接茬:“《偏偏喜欢你》。”

  刚才周光彦轻唱时,梁晓在旁边也听见了。

  他觉得自己是懂周光彦的。

  歌词再明显不过。

  赵晋虎了吧唧点点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当周光彦特爱这首歌,非要往他怀里塞话筒:“唱呗彦哥,江旭平唱的那什么玩意儿啊,你赶紧再唱一遍,给大家伙洗洗耳朵。”

  周光彦把赵晋塞过来的话筒放回桌上,掏出烟盒。

  “你们唱,我出去抽根烟。”他抖出一根烟塞进嘴里。

  赵晋摸不着头脑:“不是,在这儿不能抽啊?彦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梁晓拍拍他肩膀,看着周光彦往外走的背影:“没有,他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赵晋一脸懵逼:“他怎么了这是?”

  梁晓摇头:“别往心里去,不是针对你。”

  ·

  周光彦已经不适应闹腾的环境了。

  其实今晚包间里不吵,空调温度也适宜,可他还是觉得闹腾,又闷得慌。

  他没去走廊尽头,直接乘电梯下楼,打算去路边透透气。

  经理正要上来,看见他恭恭敬敬打招呼,问他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玩儿,说他们王总一直想请他吃饭,时间总也不凑巧。

  他颔首,没说什么,低头快步往外走。

  王天明是金滩老板,国内其他几家排得上名号的高端会所也是他在持股。最近他想跟周光彦开展个新项目,偷摸给周光彦塞了好几个漂亮姑娘,说是介绍新朋友给他认识,这人肚子里揣什么目的,周光彦再清楚不过。

  他没那份心思,别说好几个漂亮姑娘,就是全京州所有漂亮姑娘排着队等他,他也没有任何兴趣。

  倒也不是那方面不行,就是对别的女人无感。

  今年初雪落得晚,十二月最后一天才等来第一场雪。

  路面和车顶已经盖了层白色寒酥。

  周光彦站在马路牙子边,侧头点烟。

  雪比来时的更大,一片片飘落在他头顶,肩上。

  经理从大堂赶过来,问他怎么不进去,可以单独给他开间雅座休息,他摇摇头,说抽根烟就回去。

  经理欲言又止。

  周光彦觉查出来,眉心微拧,问:“有事儿?”

  经理想跟他说,今晚沈小姐也来了,又不知道这话当讲不当讲。

  以前周光彦带沈令仪来过几次,沈令仪生得漂亮,经理对她印象很深。

  后来听说他俩分手,周光彦再没找过女朋友,也没跟任何女人逢场作戏过,想来心里还没真正放下。

  “没事儿,就是怕您着凉。”经理思忖片刻,打算管好嘴巴,不管闲事。

  生意人情场上来来往往,谁说得清薄情还是深情?

  万一这位爷其实早就烦透了沈令仪,说出来,倒叫他生厌,无端惹人烦。

  周光彦以为经理想给他们老板当说客,板着脸郑重其事:“以前的项目可以继续合作,老王提的那个新项目不行,周氏不钻法律空子。”

  经理不知道他怎么没头没脑冒出这一句,点头哈腰往下接:“哎,哎,王总也是这么说的,王总还说,得亏有您这么正直的董事长,周氏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强。”

  周光彦没理会这句马屁,自顾自抽烟,吞云吐雾。

  经理问:“要不我去拿把伞给您?”

  周光彦摇头。

  经理讨了个没趣,堆着笑离开。

  手机在西裤兜里震动,周光彦掏出来,看一眼屏幕,划开接通。

  “今晚回家跨年么?”周闻笙问。

  他仰头,鹅毛大雪落在脸上。

  “不了,在金滩。”

  “你又去喝酒?周光彦你还要不要命了!”周闻笙气得声音发抖。

  他笑了笑:“没喝,以茶代酒。”

  周闻笙松了口气,仍是不信:“真的?”

  周光彦:“嗯。”

  周闻笙:“还是回来吧,陪妈妈和姐姐跨年,好吗?我们很想你。”

  周光彦沉默,过了会儿低下头来,睁开眼,望着白茫茫的地面,沉声开口:“姐,我是过一年少一年,明年就到头了,以后你要好好的。”

  周闻笙先是一愣,随即哽咽,吸吸鼻子骂道:“你少胡说八道!信那个破算命的,怎么不信医生?体检过那么多次,不都说只要好好调养好好休息,就没问题?”

  他这个身体,情况再糟糕些,保不齐就是胃癌了。

  但还没到那个程度——前提是得好生调养。

  周光彦知道,不该信那个算命的。

  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活不过三十五岁。

  可算命的怎么就把他和沈令仪的事,算得那么准呢?

  “光彦,今晚回家好不好?姐姐真的很想你……”周闻笙在那头泣不成声。

  他攥紧手机,犹豫再三正要开口答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闹。

  一个女声边哭边骂,嘴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儿,不是“混蛋”就是“王八蛋”,再不就是“狗东西”。

  他扭头看过去,蓦地愣住。

  “光彦,光彦?”

  周闻笙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已经听不见,直接把电话挂断。

  深沉的眸光落在倒在雪地里哭泣的女人脸上,无法挪开。

  好一会儿,周光彦终于挪开目光,看着躺在沈令仪旁边醉醺醺傻笑的白星绮,眼皮抽了抽,拨通梁晓电话。

  梁晓是跑出来的,愣愣看着地上的白星绮和此时已经在周光彦怀里的沈令仪。

  “彦哥——”

  “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带她回去了。”周光彦打横抱着沈令仪,转身往车边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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