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现代言情>蛰伏【完结】>第36章

  ◎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林笙在医院住了七八天, 只要醒来,就会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林耀跟易芸红并不敢去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尽全力照顾她。

  第十天, 林笙出院, 林耀跟易芸红接她回到自己的家,当她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 看见那些摆设时, 伸手去摸了摸粉色的地毯, 林耀在身后说:“你回来之前, 房间里这些东西我都帮你清洗过了, 地毯很干净。”

  “我在无锡买的地毯。”

  林耀一愣,“你说什么?”

  她不再回答了。

  这条地毯,是她跟叶橙出去旅行时,在无锡买的,那条巷子里,有个手艺人, 专门做这种手工地毯, 她当时要了一个粉色的, 半个月才寄到家里。

  而谢家乔在苏黎世的家里, 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手工地毯,是他再一次回到无锡,寻觅那个曾经帮她制作过地毯的老板,要了个一模一样的, 漂洋过海来到家里, 只是为了让她不孤单。

  除了这些地毯, 还有很多, 譬如叶橙亲手为她捏的手办,动漫限量的人偶,有一些东西他实在没有办法集齐,就自己动手做,苏黎世的那张床,枕头就是她当时在家里看恐怖电影,突发奇想要把佛祖缝在枕头上,结果歪歪扭扭,谢家乔如法炮制,为她亲手缝制了新的枕头。

  不过他的手工活,比她要好太多了。

  有了那个枕头,看电影果然很有安全感。

  林笙蹲在地下,紧紧抓着那张地毯,声音轻的要命,“爸,我饿了,我想吃饭。”

  “哦,吃饭,好,好。”林耀回过神来,这是林笙回国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要吃饭,他立刻朝着门外走去,眼神略显激动。

  而林笙蹲在那里,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很快,楼下传来了林耀炒菜的声音,他跟易芸红二人做了非常丰盛的餐食,林笙吃的时候,却吃得非常少,即便易芸红不断的给她夹菜,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一些。

  还没吃半碗就说饱了。

  林耀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笙笙,明天天气不错,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散步吧,要不然爸爸带你出去旅行好不好?”

  “不了。”林笙擦了擦嘴,“我离开大半年,花店一直都是叶橙一个人在做,虽然我离开前,已经将所有的花店股份钱转给了叶橙,可她没要,我想,我还是得回去帮忙。”

  “你刚出院,不如再休息休息?”易芸红心疼的说,“没必要这么着急。”

  林笙微笑着说:“妈,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学会照顾自己的。”

  易芸红看着林笙那毫无波澜的眼睛,嘴里却发涩、发苦,她明明遭受了这么多的罪,怎么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学会照顾自己的。

  她哪有长大。

  她不过就是在荆棘丛里不断的跌倒、受伤罢了,如果成长要以此为代价,那她宁愿她永远不要长大。

  易芸红哽咽:“好,只要你开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

  林笙开始复工了。

  大陈跟小程得知林笙回来,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在此之前,叶橙早就跟她们交代过,不准提起她在国外的事,两人看着叶橙那凝重的脸色,大致也猜到林笙在国外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所以当林笙回来后,整个店里没人提及这件事,全都在夸她变得越来越好看,或者是越来越温柔。

  林笙也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愈发的心情开朗,她还是会像往常一样,跟大陈小程考虑节假日的促销活动,或者是维持客户的往来,做事一丝不苟,精明能干。

  叶橙也尽量不去提往事,把她当做正常人看待,会像以前跟她开玩笑,说哪个帅哥好看,哪个是普信男,时常会把林笙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她的笑,有好些瞬间,叶橙都觉得,她好了。

  就连易芸红跟林耀也以为,她好了。

  除了回国那一阵子情绪低落以外,再也没见她流过一滴眼泪,提起谢家乔的名字。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默默的拿出了手机,点开谢家乔的朋友圈,但是他的朋友圈已经变成了一条横杠。

  他删除了她。

  林笙却没舍得将他删掉。

  她真的没办法想象一个那么爱她的人,为什么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推开她。

  欢笑是假的、放下也是假的。

  她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他。

  她抱着手机痛哭,却不敢哭出声来,只能默默的哭泣,想念他的日子,变成了无比难熬的地狱。

  日日遭受着蚀骨销魂的折磨,却还要保持着无事发生的模样,她想,迟早有一日,她会崩溃。

  *

  转眼,林笙已经回国一个多月了,马上又要到国庆。

  为了庆祝她的生日,叶橙准备了豪礼。

  林笙到了花店,戴上店内围裙,看着大陈小程那神神秘秘的笑容,不由得摇头:“你们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快点说,不说的话,我可要扣工资了啊!”

  “啊,橙子姐,笙笙姐要扣我们工资,你可得帮我们说话!”

  叶橙从花房里走出来,瞪着林笙,“你敢,看我不打死你。”

  林笙笑着说:“那你快说,准备了什么礼物?”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等着吧。”

  看着她们神神秘秘的样子,林笙无奈的摇头,想起去年的生日,她还跟许承洲在一起,他并未记得她的生日,还是大陈跟小程记得她的生日,给她准备了惊喜。

  那个时候的她,整日陷入自我怀疑、敏感自卑……

  是那个人……

  林笙的手猛然一顿,总觉得自己又开始出现幻觉,看见了谢家乔第一次走进花店的场景。

  下一秒,手中的花束落在地上,砸中了双脚。

  等她回过神来时,花束已经被叶橙捡起来,她拍了拍沾了土的鲜花,看着林笙,“你没事吧?”

  林笙笑着说:“没事。”

  然后转身去处理别的事情,但叶橙看着她的背影,却皱起了眉头。

  晚上下班时,叶橙还是包了之前能酒吧,带着三人去消遣,在酒吧里,除了见到之前的调酒师外,还见到了好几个长相好看的服务生,据说都是舒译在当爱豆时候认识的,全都是娱乐圈边缘的小爱豆,在娱乐圈混不下去,就跟着舒译来酒吧赚钱。

  这些日子,叶橙跟舒译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两人从客人变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舒译大致知道林笙失恋回国,所以给她安排了好几个服务生服务她。

  有温柔的、帅气的、成熟的……

  林笙看着其中一个服务员,妩媚的冲着他勾了勾手指,那个服务员便走到她跟前,喊道:“林小姐。”

  林笙抓着他的领带,从下打量到上,唇角上扬:“听说你会说德语。”

  “会一点。”

  “那德语我爱你怎么说?”

  “Ich liebe dich。”

  “再说一遍。”

  “Ich liebe dich。”

  林笙本来带着笑容的脸慢慢垂下,低声呢喃:“他的声调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会贴着她的耳边,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右手搂着她的细腰,用极致浪漫慵懒的语调说着那句我爱你,尾调总是带着不经意的沙哑与低沉,说到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她有的时候在想,为什么一个人说听不懂的言语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后来她转头看他,看见他在说这句话时,满心满眼全是她,眼中的倒影,温柔得快要将她沉溺。

  爱是负担吗?

  所以大到让他选择放弃吗?

  林笙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所有的酒一饮而尽,推开了那服务员,摇头:“不想听了,去做你的事吧。”

  叶橙看着她一系列的反应,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笙笙,你没事吧?你要是觉得难过,你可以……”

  “我不难过。”林笙打断她的话,“我只是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

  叶橙听到她这话,并不觉得惶恐,反而觉得轻松了些,至少她愿意吐露,不再藏着掖着了。

  “笙笙,不要再去想之前的事了,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可是给你准备了大礼呢。”

  说完,叶橙冲着舒译打了个眼色,舒译会议,冲着远处拍了拍手。

  前方的舞池里,突然亮起了白色的追光灯,一束追光灯打在了一个拉小提琴的乐手身上,喧闹的酒吧一下子进入文艺的大会场里,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看着那个乐手演奏。

  林笙也顺着音乐来源的方向望去,当她看见了前方舞池里站着雾乐团的成员时,不禁震惊的捂住了嘴,看向叶橙。

  “生日快乐,笙笙。”

  叶橙拿起酒杯,“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请雾乐团来单独为你演奏,今晚这场盛宴,只属于你一个人。”

  林笙所有的情绪化作了激动与感叹,她只能捂着嘴,任由眼泪落下,一边欣赏着雾乐团的演出,一边抱着叶橙流泪。而就在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角落里,看着她们相拥的画面,握紧了手中的拐杖,薄唇轻启,仿佛说出那句——笙笙,生日快乐。

  如叶橙所说,这是一份十分有创意、有惊喜的生日礼物。

  雾乐团在一整个晚上演奏了十几首乐曲,在场的所有人,算是沾了林笙的光,能在这么喧嚣、浮躁的酒吧里享受到如此绝妙的视听盛宴。

  仿佛手里拿着的酒水都是高档的红酒。

  不少人开始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起舞,跳得也不是华尔兹,既群魔乱舞,但也挡不住这热闹的气氛。

  林笙也在那些人的催动下,跟叶橙在人群中跳了起来,两人皆是没有学过舞蹈,就学着网络上的舞姿,随意发挥,大陈小程更是跳得四肢乱扭,看得林笙哈哈大笑。

  几人一直玩到了凌晨三点才散场,叶橙本来想送林笙回家,但林笙表示想自己走走。

  叶橙见状也就没有再坚持,一个人很难将自己情绪一直提到一个很高昂的氛围里,适当的让对方保持安静也是应该的。

  大家分道扬镳后,林笙就徒步走在回去的路上。

  十月的天,榕洲已经开始有些冷了,吹来的风都有些凉,她抱着自己的双臂,走回到家门口。

  昏黄的路灯下,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他像是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身影都有些僵硬。直至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才回眸望去,看见了林笙站在身后。

  两人四目相对,林笙早就没了以前的爱意、恨意与激动。

  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平静。

  不同的是,许承洲的眼里承载着的波涛汹涌的爱意与温柔。

  他看着她,缓缓嗫嚅嘴唇:“听说你回国了,我……”

  他停顿片刻,“想来看看你,但是怕被你拒绝,就站在这里等,现在看到你没事,挺好的。”

  许承洲变得比之前更加耐心了,说话也温柔了许多。

  林笙垂着眼眸,“嗯,谢谢。”

  说完,她就越过他往里走。

  当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许承洲缓缓开口,“林笙,生日快乐,去年这个时候我赶到阿雪的场子里为她庆生,根本不知道,你跟她同一天生日。”

  林笙背对着许承洲,“其实我挺感谢你的,你那天要是不走,我真的下定不了决心离开你。”

  “林笙,你跟他出国……”他哽咽,“是不是受伤了?他是不是伤害你了?”

  谢家乔带着林笙出国的事,许承洲在出院后才得知,那一阵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能不断的去打听她的消息,可是得到的消息全是她过得很好、过得很开心,她马上要结婚,诸多此类。

  他无法相信林笙要跟另外一个男人结婚的事实,在那段时间里自暴自弃,脾气变得非常的差,虽然后来随着日子的流逝,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还是在想着她。

  听到她回国,激动得如孩子般,在家里转了好几圈。

  她没有结婚、没有跟谢家乔继续往下走,她回国了。

  于是,他精心筹备了好久,想着要与她再次重逢,可是当他打听到林笙即将过生日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她要选择在那日与他离婚。

  原来,是她生日。

  “他对我很好。”林笙抿唇,“他也没有伤害我,很晚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林笙再一次拒绝了他,埋着头往屋子里走。

  许承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紧握成拳,黑眸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化作无尽的惆怅,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了一声巨响,仿佛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紧跟着就传来林笙的尖叫声:“爸!”

  一楼二楼的灯迅速亮起来,林笙跑到楼上,看见林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不断抽搐,易芸红吓得起身,想要打急救电话,但是怎么都按不出去,手颤抖得很。

  林笙也拿出手机试图打电话,身后却传来一句:“我带叔叔去医院吧。”

  林笙回眸望去,看见许承洲站在身后。

  还没等她说话,许承洲就直接站起身来,将抽搐的林耀抱了起来,朝着楼下走去。

  易芸红回过神来,随便的披了一件衣服,跟着许承洲出门。

  几人坐上车后,林笙问易芸红她离开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林耀有没有类似的突发症状?

  易芸红哭哭啼啼:“没有,就是你回国那一天,他被吓到了,在家里没吃没喝,也没睡,后来你会出院,我想着大家都没事了,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突然就这样。”

  林笙听到这话,不由得握紧双手。

  是她。

  是因为她,父亲才会这样的。

  开车的许承洲看见林笙那难过的神色,低声安抚:“没事的,我很快就到医院了。”

  然后踩下油门,快速的抵达了医院。

  到了医院后,又抱着林耀进了检查室,挂号、找医生、拿药,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在做。

  等林耀在里面检查时,林笙看着许承洲的身影,低声说:“谢谢你。”

  “要这么客气吗?”他苦涩的问她,“就不能把我当成朋友,不要说谢谢。”

  林笙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检查室。

  许承洲就这么低头打量着她,大半年多没见,她似乎变了很多,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国外都过着怎样的日子。

  两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个靠着,一个身子往前倾,双手靠在腿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十几分钟后,医生走出来,林笙赶紧走上前追问。

  “目前看来可能是脑血栓,要进一步检查,如果确定就要进行紧急血管内手术,你们家人先去交足金额。”

  林笙一听,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身子踉跄的后退半步,差点跌倒,好在许承洲扶住了她。

  他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后,低声说:“林笙,坚持住,我交完钱马上回来。”

  林笙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嘴唇颤抖:“好,我,我知道了。”

  许承洲担忧的看着她,三步一回头的去交钱。

  林笙坐在长椅上,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易芸红还在上厕所,等着医生的检查,并不知道这件事,等她出来,看见林笙脸色那么难看,便上前追问情况。

  林笙将情绪掩盖,扭头看着易芸红,笑着说:“医生出来了,说没事,这么晚了,你先打车回家休息,这里有我。”

  “那怎么能行,我得在这里守着你爸呀。”

  “妈,爸躺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你是要让我担心吗?而且医生说没事的,你不回家好好休息,明天怎么代替我照顾爸?”

  易芸红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紧闭的病房大门,叹了口气,“行吧,那我先回家了,明天一早再来接替你。”

  “好。”

  目送易芸红离开后,林笙积压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捂着嘴坐在椅子上痛哭起来,等许承洲回来,便看见林笙不断抽搭的肩膀,他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她,拿着手中的卡慢慢靠近。

  走到她身边坐下后,低声说:“林笙,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

  林笙哭着摇头,硕大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哭着说:“是我,一定是我,是我害我爸变成这样的,让他这么担心。”

  “你别哭,脑血栓又不是什么治不了的疾病,只要好好手术、术后好好休息,会好的。”

  许承洲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随便的打开了相册,指着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你看,这个人是我公司的员工,半年前就是脑血栓,术后好好休息、遵医嘱,现在又回到公司工作了,你不要想得特别复杂,会解决的。”

  林笙看着他的手机,不知道是他安慰,还是真事,总归在那一刻,林笙无比希望许承洲说的是真的,父亲会没事,他们的家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的好。

  她哭泣的声音逐渐小了,身子靠在墙壁上,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

  寂静的夜里,医院的走廊静得有些可怕,许承洲一直默默的陪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是他们离婚后,他难得有机会跟她坐的这么近,哪怕她什么话都不跟他说,哪怕她根本没办法接受他。

  七点钟,天亮了。

  医生告知他们结果,确实是脑血栓,需要进行手术,手术安排在后天下午。

  林笙想到家中的易芸红,不知道怎么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她,以母亲那柔弱的性子,若是听到父亲要手术的消息,指不定会晕过去。

  许承洲低声说:“我回家照顾阿姨吧,你放心,我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等叔叔做完手术,我再带她来。”

  林笙抬起那双毫无血色的眼眸,她不该接受一个对她有企图心的男人的好意,尤其这个人还是许承洲。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她找不出比许承洲更好的人,思来想去,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给他赚了一笔钱。

  “就当我雇你吧,钱货两清。”

  许承洲看着她转过来的钱,不由得苦涩的笑,“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就算作为朋友,我帮你照顾阿姨,也要付钱吗?”

  “那我许承洲可不止这个价。”

  林笙面无表情的说:“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叫你,许承洲,你如果没有对我抱有希望,应该不会这么对我吧?”

  许承洲嘴唇动了动,没有回答。

  “我就是不想……”她停顿一下,“跟你有任何关系,所以,钱货两清,要么,我还以雇别人来,不一定非要你。”

  不一定非要你。

  这几个字,狠狠的刺在了许承洲的心上,刺得他难以呼吸,他微微拧眉看着林笙,突然明白他们那段婚姻关系里,她究竟遭受过怎样的痛苦与折磨。

  毕竟,他也曾经跟她说过一样的话。

  而这样的话,会在不久后的今天,狠狠刺穿他。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好,我答应你,但我希望,你唯一的选择是我。”

  林笙没有再回答,转身走进林耀的病房里。

  许承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绝望又痛苦的闭上双眼,转身朝着医院大门走去。两个人就这样,一个朝内、一个朝外走,好像两条根本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根本没法在一个点上相遇、相容。

  彼时的林耀还在昏睡,林笙走到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的手上,低声喊道:“爸……”

  硕大的眼泪缓缓流下,落在他的手背上,窗外的风缓缓吹送进来,原来才十月,天就已经这么凉了。

  窗外的落叶顺着窗户吹落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如苏黎世的落叶,充满了无尽的孤寂。

  只是不知道那个曾经相伴在她身边的人,是否也有思念着她。

  *

  许承洲回到林笙家中,以朋友的姿态照顾易芸红,说是林笙的意思。

  易芸红非常排斥他,甚至一度要赶他出去,许承洲不得已,搬出了是林耀的意思,说怕她一个人在家里会受伤,因此,易芸红才放弃反抗,对于她而言,林耀的话、林耀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有了许承洲的照顾,林笙可以安心的在医院里照顾林耀,进手术室时,她一直站在门口里等着,不断祈祷,无论发生怎样的事,只要父亲能够平安,她做什么都可以。

  流逝的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缓慢,她站着、坐着,无比焦虑,偶尔走到窗口望着天空的景色,脑海里就会出现谢家乔的身影。

  她只能又走回到位置上坐下,叶橙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她情况,她都只说家里有点小事不能去花店,叶橙不是那么轻易能够被糊弄的,在她再三追问下,林笙只好说出实情。

  电话那头的叶橙气得不行,把林笙骂了一顿后,又买了一堆营养品跑到医院来看望林耀。

  叶橙赶到时,林耀已经出手术室了。

  手术很成功。

  叶橙站在门口看着林笙,见她的身子整个佝偻的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没有选择进去打扰,林笙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有睡觉的机会,是很难得的。

  林笙恍惚之间,已经入梦,梦中,她依旧在苏黎世,在他们的家里,谢家乔推开她的房门走进来,很自然的躺到她的床上,用手捏了捏她的脸,喊道:“小懒猪,还不醒吗?”

  林笙哼唧一声,翻了个身,就翻进了谢家乔的怀中,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躺着,闭着眼睛去摸他的脸,一边摸一边说:“谢家乔。”

  “嗯?”

  “你没刮胡子。”

  谢家乔紧紧搂着她,“那你要不要帮我?”

  林笙刚想说‘好’,就被他压住,他总是爱用一些特别的方式来对待她,譬如亲吻她的鼻尖,说像是美人鱼的鼻尖,味道好极了,林笙说他在逗她开心,他非常认真的捧着她的脸,用极其诚恳的语气跟她说,他是认真的。

  谢家乔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落在了林笙的心扉上,她特别爱用手去摸他的脸,尤其是刚刚长出胡子的下巴,摸起来的感觉特别好。

  所以有一阵,谢家乔干脆不剃胡子,蓄了起来,结果一蓄胡子,就跟好像年长了林笙七八岁,吓得他赶紧又剃掉。

  他们就在那浪漫的国度里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她深深爱着他,他亦深深回应她所有的爱。

  可是这一切美好的日子突然之间毁灭,七彩的世界变成了无边的黑色,林笙被吓醒,一身的冷汗,她看着四周的景色,恐惧的情绪慢慢的消失,她不在苏黎世,在榕洲。

  她也不在谢家乔的家里,她在自己家。

  看着旁边还没苏醒的林耀,林笙慢慢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外就看见许承洲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我妈呢?”

  “阿姨睡了。”许承洲抬起腕表,“都晚上十一点了,你怎么样,吃过饭没?”

  林笙摇头,“没。”

  “我也没有,一起出去吃个饭?”

  林笙看了一眼没有苏醒过来的林耀,微微点头,“那就医院附近随便吃一点吧,我怕我爸等会就醒来了。”

  “可以。”许承洲往前面走,“我来的时候看见医院旁边有一家兰州面馆,味道应该不错。”

  林笙跟着他往前走,一路上,两人皆是没有任何交流,来到面馆后,两人各自要了一碗面。

  店内空间不大,只摆放了几张桌椅,好在来吃的人也没有几个,两人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很快,面上来了。

  热腾腾的面上还飘着红润油光的红油辣子,林笙随意的搅拌就夹起一块子面送进嘴里,许承洲看着她吃面的样子,开口问道:“叔叔情况怎么样?”

  “还行,医生说看醒来以后的情况,有没有后遗症之类的。”

  说话间,面上的油脂甩到了林笙的眼里,她放下筷子不断去揉眼睛,许承洲见状就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别揉了,我帮你吹。”

  林笙推开他,“不用,一点油辣子,没事的。”

  她拒绝他所有的靠近,好意的、善意的、温柔的,全都不要,哪怕只是帮她吹一下眼睛,她都排斥得厉害。

  许承洲略有些失落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面,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他放下筷子,看着林笙,“阿姨一直在问你跟叔叔的情况,总不能一直瞒着吧。”

  “那能怎么办?”林笙的眼睛被辣油烫得红血丝都出来,“我在医院照顾我爸,要是我妈出事,我真没办法照顾她,到时候我怎么办?”

  许承洲抿着唇,小心翼翼,“林笙,我可以帮你的,你不用对我那么多的恶意,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你。”

  林笙自顾自的吃面,没再搭理他。

  有些好意,她可以接受。

  而有些好意,她接受了,是要承担代价的。

  吃碗面后,两人就准备回医院,再走到医院门口时,许承洲突然叫住她,“林笙。”

  林笙回眸望着他,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她,“那天你生日,没来得及送你,生日快乐。”

  林笙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应该价值不菲,她摇头拒绝,“不用了,你去送给你喜欢的人吧,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接受你的礼物。”

  许承洲抬起的手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他看着林笙的连,露出一抹苦笑,“林笙,就算作为朋友,送你礼物也是正常的吧,你何必因为我是你前夫的身份,这样排斥我。”

  “许承洲,我不知道你现在对我安什么心,但是我可以非常认真的回答你,无论你打什么主意,都不可能实现的。”

  许承洲慢慢收回了手里的东西,拧眉望着她,“你走了大半年,我们结婚也是大半年,为什么谢家乔可以让你这么魂牵梦萦,我却不行?”

  许承洲永远都是这样,以自我中心,从来不会考虑别人,如今他变化是很大,但始终改不了这个本性,他一直以为自己跟谢家乔唯一的差别就就是他没有好好对她。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比谢家乔做得更好。

  林笙早就习惯他的所有,包括他的自负,她只是垂着眉眼,语气平静:“因为,我爱他。”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开。

  在遇到许承洲时,惊艳了她整个年少时期,她天真的以为,那样浓烈的惊艳,便是爱,直到遇到谢家乔,她才发现,爱不是那样的,而是在无尽平凡的日子里,他的眼里最亮的那抹光,依旧属于她。

  天地广阔,人和事都在不断变更,唯独只有他,终不可变。

  许承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身子略有些颓废的站在那里,彼时的星光璀璨,他仰头看着满天星辰,突然明白,失去的,就跟流沙一样,再也难覆收。

  *

  第二天,林耀醒来了,林笙惊喜又高兴,“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今天要吃鱼。”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今天怎么下雨了?”

  林笙看着林耀那答非所问的样子,莫名的恐慌,抓住他的手,“爸,你在说什么呀?”

  “我要去散步了,你扶我起来。”

  林笙拧眉,赶紧起身去找医生,很快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替林耀做了检查后,得出结论,是脑血栓后遗症,有失语情况,甚至已经出现偏瘫。

  “什么失语?”

  “简单来说就是,他已经丧失了跟比人沟通的能力,可能他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他表达不出那个意思。”

  林笙的心,猛地坠到了谷底,明明才十月,就已经冷得跟寒冬一样。

  她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艰难的问:“能不能治好呢?”

  “很难说,总归是配合后续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林笙绝望的闭上眼睛,抑制着内心那波涛汹涌的情绪,“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本来以为林耀手术结束,再苏醒过来就可以将这件事告知给易芸红,可如今看来,已经是瞒不下去了。

  许承洲那边也是强弩之末,用林笙和林耀为借口,拦着易芸红在家中已经有两日,今天她说什么都要来医院。

  林笙得知消息后,就下楼去接易芸红,一路上,她已经打算好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他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承担起一个做女儿的责任和义务。

  但刚走下楼,就突然与楼下走下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林笙刚想说‘对不起’,结果抬眸望去就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江月红。

  林笙的高中同学,高中时期经常拉结同学欺负她,也是在同学会上被许承洲打了的那个江月红。

  上次梁老师的聚会,江月红被许承洲当众挨了一巴掌,可谓是颜面丢尽,再加上梁老师后来还出来替林笙说话,就让她更加不爽了,虽然那会她没说什么,但是对林笙恨意就更重。

  “哟,大小姐回国了。”江月红笑着说,“难得啊,您什么时候回国的?”

  一口一个大小姐,摆明实在阴阳怪气。

  林笙有些纳闷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出国的事,但还是装作不知情,淡淡的回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说完,就要往下走,江月红便扯着嗓子喊道:“林笙,你真不要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有钱人出国了,然后被有钱人抛弃了呗,欸,你到底有没有怀孕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能耐的,前脚可以跟咱们校草结婚,后脚就可以搭上有钱人,怎么说呢,就是说长得漂亮真挺好,靠身体上位的捷径,比普通人赚钱好受多了。”

  当时在医院,人来人往极多,江月红扯着嗓音,故意说的很大声,周围的路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了林笙的身上,那些眼神不外乎一个意思——林笙就是出来卖的。

  林笙恶狠狠的瞪着江月红:“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啊?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回国啊?当初走的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吧?林笙你活该,你就是活该被人抛弃,活该被人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