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人喝酒、斗蛐蛐赌钱、背地里说我坏话,叶落落,你这嫂子当得挺好啊。”◎

  季清宴在叶落路走后,一个人在马车上笑了好久,才动手从座位下面拿出纸笔。

  明黄色灯光下,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褐色笔杆在纸上挥洒自如,字体虽凌乱但苍劲有力,一条接一条写着叶落落口中所述的内容。

  最后一个字落笔时,笔尖习惯地多弯了两道。

  然后静等上面的黑墨干透,直到彻底变得透明又成了张空白的纸,才对着窗口处轻吹了声口哨。

  没过一会儿,一只圆头灰鸽扇着翅膀轻车熟路飞进马车里。

  冲着季清宴“咕咕”叫两声,伸出爪子。

  待信绑好后,等季清宴轻拍了下它的头,它才又“咕咕”了两声,拍拍双翅飞走了。

  随后,季清宴才快步赶去花灯展。

  平日里,他最不喜这种热闹,哪怕是苏明嘉求他,他都没有松口来过。

  所以在这条街上前前后后寻了叶落落两圈未果,他后悔极了。

  正犯愁这小姑娘究竟跑哪去了,却从不远处围在一起的人群中,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

  “上啊,去给我咬它!”

  “快点!快点!跳到它背上去咬它!”

  这声音辨识度极高,听得季清宴当时就皱起了眉。

  犹豫再三,满脸不耐地朝着那条没有摆放花灯的街上走去,挤进了紧挨着的人群中。

  里面是个斗蛐蛐的摊子,青花蛐蛐罐中有两只身型大小差不多的蛐蛐,正在众人的呼喊中上蹿下跳。

  旁边蹲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姑娘,身后站着几个高大侍卫将她们与人群隔开。

  大概是因为酒的缘故,两人都满脸酡红,正着急的伸着脖子高声呐喊着。

  对面则坐着个精瘦老头,脖子和腰上都挂着好几个蛐蛐笼子,正满面笑容地盯着蛐蛐罐,悠闲地捋着胡子。

  都不用看,便知罐中局势如何。

  穿着蝴蝶衣衫的姑娘眼见着形势越发的不好,哭丧着脸手肘拐了一下边上金橘色衣衫姑娘。

  “你怎么挑的蛐蛐啊,看又要输了,搞得这月的零用都没了!”

  “你这小姑娘又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你自己说这只蛐蛐长得像你清宴哥哥,定能大杀四方,到最后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你不后面也说了长得像清宴哥哥吗,还说看起来身型不错,有公狗腰什么的,我还以为这公狗腰很厉害好吗!”

  “是厉害啊,算了,跟你这小孩子说这个干嘛,好了好了,这钱我给,把你这只徒有其表,外刚内虚的清宴哥哥带走吧。”

  叶落落说完便从身上掏出墨色钱袋子,里边已然空了大半。

  她依依不舍的把银钱丢进老头的手上,刚准备站起来,领口倏地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

  吓得她刚准备喊出声,却已经有人先替她喊了出来。

  偏头一看,苏明嘉也正被拎着,像是因为酒精上头,所以无所畏惧,手脚乱刨着的同时在胡乱骂人。

  直至最后一句“你且等着吧,我清宴哥哥一定会来收拾你!”

  才迎来冷冷地一句:“你打算让我收拾谁?”

  叶落落、苏明嘉:“…………”

  哦豁,完蛋。

  苏明嘉不出意外又喜提了罚抄,但已觉庆幸。

  抹了把虚情假意的眼泪鼻涕,留给叶落落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飞一样溜了。

  叶落落恨恨地后悔被苏明嘉抢先一步用了这招。

  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季清宴,没想正好被他察觉到,直接转身,面对着她。

  但并没有说话。

  只是冷着张脸,与夜晚无异的墨色瞳孔映着远处亮起的灯火,像在燃烧。

  叶落落也不敢讲话,心虚地低下头,盘算如果再用同样的伎俩,季清宴吃这招的可能性有几分。

  刚准备掐一把大腿整点眼泪,就听到他凉凉的声音。

  “带着人喝酒、斗蛐蛐赌钱、背地里说我坏话,叶落落,你这嫂子当得挺好啊。”

  季清宴往前一步步靠近叶落落,逼着她战战兢兢往后缩,直接把人抵到昏暗的墙角。

  “公狗腰、徒有其表、外刚内虚,刚是这么说的吧?”

  叶落落只觉背脊一凉,温润地气息软软贴在脸上,鼻中满是好闻的冷松香。

  她感觉呼吸不畅,稍稍偏开了头,心中的小鹿快要被撞死。

  “说说看,什么叫公狗腰、外刚内虚?嗯?”

  故意上扬起的尾音无疑让叶落落更加紧张,身体不觉开始颤抖起来。

  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

  “这真不……不是说你,说的是蛐蛐,我发誓,说的真是蛐蛐。”

  “是吗?”暗橙色的光勾勒出季清宴染笑的眉眼,以及嘴角边刻意带着几分冷意的弧度,“那公狗腰,是怎么个厉害法?”

  闻言叶落落心态彻底崩了。

  只想重回当时打烂自己的嘴。

  不远处忽然了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几个路人神色匆忙地从他们身旁跑过。

  紧接着,又是几个人跑过,伴随着各自恐慌的声音,

  “跑哇……”

  “赶快跑啊……”

  察觉不对的季清宴立马将叶落落护在身后,瞧着正往这边快速涌来的一群人。

  他一把揽住叶落落肩,脚尖轻点着地面一跃,将她直接带到了房檐上。

  这时才看到,邻街摆着的花灯正一盏接一盏快速燃起,升起大片黑烟。

  护城河映照着岸上的火光和哭喊着的人群。

  季清宴瞧着这一切眯了眯眼睛,眸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他紧搂着叶落落,冲着身后的暗处轻吹了声口哨。

  几个黑影从中闪出,朝着那一片火光中奔去。

  火势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看守的城护很快便提着大量的水桶赶了过来。

  火熄灭的同时,黑影就已经带着个提着大篮子的男人到了墙下。

  待季清宴抱着叶落落下来,才又闪回暗处。

  叶落落被禁锢在柔软的怀中,闷得她脸红心跳,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季清宴带她一跃而下松开后,她一边感慨着这木头精在靠近时终于不那么僵硬,一边仰头看向他。

  发现他面无血色正垂眼不知在看什么,双眸颤动,充满了疑惑不解,却又夹带着几分怒意。

  叶落落奇怪之余转过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突然愣了一下,惊道:“壮汉大哥?”

  跪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来,不复先前见过那般精气十足。

  原本挺得板正的脊梁佝偻着,脸上满是疲惫沧桑,混黄不已的眼珠子看了看季清宴和叶落落,又垂了下去。

  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变了个人:“见过世子、世子妃……我早该想到,黑影一出,世子必定在附近……”

  “大哥你快起来,干嘛一直要跪在地上,怎么回事这是?”

  叶落落看了看林东,又看向季清宴,眉头紧皱着,迫切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季清宴没说话,只还是看着林东,紧紧捏着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林东轻轻一笑,回答了叶落落。

  “世子妃,刚刚的火是草明放的,所以暂时就不起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

  他突然神色哀伤,手微微颤抖轻抚着大提篮的把手,声音也哽咽起来:“只不过,求你们请先让我将爱子安葬后,再取我性命吧,林东在此,给世子和世子妃磕头,求求你们了。”

  说完便双手伏地,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叶落落看得五味杂陈,想伸手去扶他,但被季清宴及时捉住了手,又摁回身边。

  眼神警告她不要妄动后,才又看向林东,终于开口:“为什么要放火?”

  听到季清宴声音的林东身子一僵,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把盖在提篮上的翠绿色的布掀开。

  声音满是痛苦:“爱子病重,需急看大夫,可城中医馆却都因为这破花灯展早早闭馆,几经周折才找到大夫,可错过了最佳时期,爱子早已……无力回天。”

  这刻意的动作以及漏洞百出的话,让季清宴捏着叶落落的手稍稍收紧。

  上头的怒火让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一下差点让她疼得喊出声。

  而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林东身上,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我再问一遍,为何放火?”

  林东没想到这样都还没瞒过季清宴的眼睛,转头看着提篮中如同睡着了般的儿子。

  嘴角上挂起苦涩的笑容:“世子火眼金睛,能辨真假,林东佩服,可这世上,有的真假,就算辨别出来又能怎样呢,不过是,真亦假时假亦真罢了。”

  他又将双手伏地,对着他们又磕了一个头。

  “林东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命相抵才能得以还清,此生有幸跟过将军,结识过世子,已无任何遗憾,你们的大恩大德,林东只能来世再报,只是死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将爱子好好安葬,求世子成全……”

  “林教头。”季清宴的声音已经哑了。

  他松开了叶落落,将手藏到身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清冷的语调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恳求:“你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话音还未落,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快步朝着他们跑来。

  袖子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世子府特有的火云纹。

  街上的灯火已然因着刚刚那场事故变得暗淡,让跑过来的人一时没有看清有个人正跪在地上。

  在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他便迫不及待将口中的话说了出来。

  “世子、世子妃,有了好消息,我们已经捉住了那只蛇妖,现已被世子妃给的定身符……”

  “你说什么?”跪在地上的林东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揪住了季方的领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捉住了什么蛇妖?!”

  作者有话说:

  “真亦假时假亦真”出自《红楼梦》。

  接下来走剧情,这卷没几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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