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关急报——商军于九月初三破关急袭!”

  “天河关急报——商军于九月初三破关急袭!”

  传令兵风风火火地闯进城门,胯丨下白马的蹄铁都跑得松动,消息奔着皇宫去,沿途却给百姓留下了恐慌与不安。

  传令兵马蹄还没踩到客栈,楼底下已经隐隐有了骚动。

  “天河关急报——商军于九月初三破关急袭!”

  声音由远及近,房间内,吴双和思凡对视一眼,又极默契地分开目光。

  皇宫内,承顺帝召集了朝臣,消息来得突然,百官连朝服都没穿戴好,一个个腰带歪的歪,衣襟皱的皱,偏生谁也不敢在这境况下整理,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只等皇上发话。

  传令兵一路疾驰,终于是到了殿上,他跪在门槛后,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响头,颤着声,又重复了一遍众人早已心知肚明的那句话。

  承顺帝微微仰起下巴,示意令兵退下,大殿上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近百人的呼吸声都趋于一致。

  “商夏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皇上,探子来报领兵渡河的是钟翰征,那吴双……”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开了头,后边的话自然有人替他说。

  “皇上,臣请旨领兵赴沂阳守城,应战商夏。”

  沂阳是外军入京的必经之路,位于连京城北,两城间夹了座山,吴军要入京,少不得要在这山上耽误些功夫。

  趁着大军尚远,守好这一重要阵地,确乎是有必要的。

  承顺帝点头,算是准了虎丨骑将军的请求。

  “攻城之事重大,必得有大将领兵,如今却只见钟翰征不见吴双,商夏打的是什么主意?”

  “吴双若是还在国内,再从商夏赴承国,时间上定然赶不上,莫非……”

  “太傅的意思是,吴双其人早已在承国内了?我国的关隘把守最是严格,您可别随意信口开河!”

  “严不严格,你这个禁军统领可比我清楚!还望下次,在您严格的管教约束下,别叫人轻易破了关!”

  “够了。”

  承顺帝音量不大,却把殿上一切嘈杂给压了下去,他低了头,眼睛却没从群臣身上离开,一双眼吊起了下三白。

  “一个两个只会耍嘴上功夫。”

  “自午时起,封闭京城,不许任何人出入,擅自出城者,格杀勿论。”

  “虎丨骑将军即日起便开拔沂阳,户部那边商议着,着手征税征粮,务必在三日之内,把后方粮草给朕落实。”

  “退朝。”

  站在客栈顶楼,能把小半个连京城尽数收入眼底,思凡向前侧了侧身,替吴双挡了风,后者则望向城门。

  正是午时,守城的将领安排了几个士兵,去城中广传封城之事,自己则上了城楼,运口气,吹了三声号角。

  浑厚的号角声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犹如呜咽,又像谁扯着喉咙在哭,恍惚叫思凡想起了邵州城的小镇,老更夫也是这样沙哑的嗓子。

  两扇巨门缓缓合拢,荡起的烟尘也最终归于沉寂,天地一瞬间万籁无声。

  二人回到房间,吴双叫思凡找出自己的甲胄。

  盔甲全部由金属制成,思凡本打算扛到肩上,没扛动,险些把自己栽到地上。

  她听见吴双在背后轻笑,一只手便拎起了那沉重的包袱,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因用力而凸显,缠绕在她重茧横生的手上。

  “替我穿上。”

  话音刚落,将军便脱了身上灰色的薄衫,只余棉质的里衣,曼妙的身形若隐若现,思凡一惊,迅速垂了眼不去看她。

  吴双用惯了束胸,玄青色的敞胸宽袍穿在身上,与男子无异,绣衫、山文甲和袍肚依次上身,思凡只是帮忙,已经累得出了一层薄汗,反观那甲里的人,依旧气定神闲。

  思凡站在吴双身后,拿腰带揽过她的腰,她知道吴双纤瘦,却也没想到这简直能用“单薄”来形容,前线粮草常常供应不及,这样的身子,怎么熬得过来?

  她似乎天生就是将才,甲胄上了身,本就高挑的身形愈发挺拔,只是站立不动,常年饮血的盔甲自己便散发着肃杀之气。

  最后是一扇黑色的面具,将那张英朗大气的面容并伤疤尽数掩盖。

  钟翰征一路南行,各个城池接连攻破。

  十日后的深夜,连京城无人安睡,一片灯火通明,城墙上哨兵远远望见商夏八千大军,迅速退至城内,待到军队走至近前,才做了个手势,隐藏在城墙后的数百名弓箭手数箭齐发,燃着油脂的箭矢刷地一下照亮了夜色。

  钟翰征早有防备,八千人分作二十个小组依次前进,每组四百人,最前一横排举盾开路,余下人分为两竖列各居一侧,中间却是空空荡荡,箭矢多数落到了空地上。

  “吴军将士听令!撞开城门,直取承帝首级!”

  守关将领脸色白了一瞬,城门虽已用圆木抵住,可商夏将士数量如此之多,怕是难顶得住。

  禁军多守在了皇宫周遭,城门处,根本没有派得上用场的援军。

  城门被一次又一次大力地撞击,烟尘与木屑零散落下,众将领放弃了最后的希冀,用身躯抵住圆木,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起——三,二,一,上!”

  圆木被硬生生折断,巨大的冲击力让门后的人跌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疯狂的士兵已如潮水般冲了进来,力达千钧的步伐踩踏在肉丨体上,不过片刻就血肉模糊。

  军队极有目的性地朝皇宫进发,百姓紧闭门锁,熄了灯烛,偶有孩童趴在窗缝上窥探,又被爹娘一把揽到怀里斥骂。

  吴双已有两夜未合眼,钟翰征破了城后,她从二楼的窗沿跳下去,就地打了个滚,稳稳直起身来,从马厩取了马,便立在路口与大军会合。

  “末将见过将军!”

  钟翰征嗓子早洇了血,撕着喉咙远远向吴双吼着,后者展了帅旗,端坐于马上,号令声斩钉截铁。

  “众将士听令,随我占领都城,直取承帝首级!”

  “是!”

  八千人的应答声冲破云霄,似乎震得皇宫都在颤抖。

  思凡在楼上观望,一直到大军离开,她才向隐藏在黑暗中的一位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少年穿着夜行衣,得了她授意后,顺着屋檐轻盈地赶向皇城。

  承国留京的禁军共五千人,自外城一层层将皇宫裹了个严实,吴双在军队最前,没有丝毫犹豫,帅旗向背后一插,手腕却灵活转动着抽出双刀来,左右各执一把,利落地砍下第一个冲来的承军的头颅。

  溅起的血落在她的面具上,这是这场战争正式打响的第一捧血。

  一万多人瞬息之间便陷入混战,吴双夹紧马腹直入宫中双刀应战,钟翰征跟在她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为她解决一些横飞的箭矢,马绍华带着火丨枪队盘踞在高处,枪弹深入肉丨体,迸射出一朵朵血花。

  钟思远拔出陷在尸体血肉中的剑,剑柄被鲜血染透了,他有些握不住,一支箭蓦然深深丨射丨进他左肩,钟思远嘶吼一声,折下长长的箭尾,顺手捅进身旁敌人的身躯。

  吴双的马通人性,知道主人何时杀敌何时赶路,不过片刻,便甩开承军极远的距离,将军挥着刀,倒像是在用鲜血作画,盔甲下是永不曾低下的头颅,那是所有商夏人的希望,是一面不倒的旗帜。

  混乱渐渐被抛在身后,吴双入了殿,钟翰征持着剑,剑下则是承顺帝的大公主,有了筹码,禁军不敢轻举妄动,二人并公主得以长驱直入,殿中承顺帝却似乎疲累到不想睁开眼睛,只是不住叹气。

  吴双上前一步,语气冷淡:“皇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您考虑一下令媛的性命。”

  “怎么,难道朕跟你去了商夏,便能保住命吗?”

  “这不是我一个小小将军能左右的,您的结局,交由我们皇上定夺。”

  大公主吓得站不住,却又怕自己腿一软叫剑抹了脖子,怕得发不出声音,只是流着泪望着承帝。

  承顺帝看她半晌,又看向了吴双,笑道:“吴双啊吴双,攻城略地之大才,若是朕有一个你这样的将领,大约也沦落不到今日。”

  “罢了,朕跟你走。”

  承顺帝穿的是他登基那日的龙袍,走起路来有些费劲,吴双却极有耐心,殿中的烛火也有感情般,火苗也静立着默哀。

  承顺帝走下了台阶,吴双站在大殿门口。

  还有十五步。

  十四,十三,十二,十一,十……

  大殿内的温度倏而降低了,吴双初不在意,可她对温度太过敏感,这样的降温幅度,绝不是自然条件能做到的,承顺帝下一步还未迈出去,殿中的烛火开始一个接一个熄灭,眨眼间,所有光源尽数消失,大殿陷入一片黑暗。

  吴双暗道不好,她左手持刀向承顺帝的方向走去,沉声吩咐:“钟副将,点火。”

  钟翰征打着了火石,火把的焰苗不安地跳动着,十步走罢,吴双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火光映照下,承顺帝原本站立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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