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厌一听, 毫不犹豫答应了,“只要世子有需要,莫说睡觉, 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谢时深微微颔首,心想赴汤蹈火就不必了。

  随后他看了眼鹿厌的手, 问道:“可有线索了?”

  鹿厌将手中周边的残骸拿给他看,“只找到小姐的周边,可惜坏掉了。”

  谢时深道:“告诉她吧, 她有权知晓此事。”

  但鹿厌担心她备受打击,犹豫道:“世子, 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再说。”

  谢时深将碎玉扇骨执起在手, “这是她不拒绝的后果,怪不得旁人, 你让她来藏书阁见我吧。”

  两人离开院子,鹿厌追问道:“世子,官衙状告之事如何是好?”

  谢时深负手而行,脸上不见丝毫着急,只道:“顺其自然。”

  鹿厌未料他这般气定神闲,急得绕着他左右打转。

  “世子为何不着急?!”他像只蜜蜂似的围在谢时深身边,“如今连衣将此事扩散,若是鹿凯等人得知,联手诬陷我们, 谢家岂非因我受牵连。”

  谢时深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说着伸手拉住鹿厌,不许他在身边绕了, 余光都要被绕出残影了。

  岂料鹿厌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神情凝重说:“世子,此事非同小可啊。”

  谢时深垂眸看了眼两人接触的手, 端详他紧张的神色,沉吟片刻,突然问道:“倘若谢家出事,你会如何做?”

  鹿厌闻言认真思索,用肯定的语气回道:“那只能回师哥身边了。”

  谢时深:“......”

  真是个该死的好问题。

  很快,谢允漫被传到藏书阁,当她看到谢时深取出的残片后,顿时红了眼眶。

  她收藏数年的周边,短短一月四分五裂,她如何能忍?

  少顷,谢允漫的指骂声响彻藏书阁,在屋内足足回荡了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她哭累了,把脑袋趴在谢时深的腿上抽泣,像幼时受了委屈那般,找到兄长便卸下逞强的伪装,将内心的情绪如数发泄。

  谢时深又换了新的锦帕给她擦泪,轻拍她的肩头无声安慰。

  从始至终,谢允漫未曾责怪过除连衣以外的人,很显然,她不仅分得清是非对错,也不再任性了。

  虽然她学会了承担,可谢时深内心却生了惆怅。

  前世谢允漫也有相同经历,当时她在府中大闹一番,甚至要去东宫讨说法,但被谢时深下令禁足家中,还为她请来夫子好生劝导,教她道理。

  可谢允漫只字不闻,将所有过错怪在谢时深的身上,兄妹二人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多年后谢允漫虽懂事了,能明白谢时深的苦衷,但两人终究不能和好如初。

  今生谢时深并未刻意阻止,命人重新打造周边借此安抚,未料谢允漫不但没有责备他,反倒发泄后劝他切莫在乎,不要和连衣一般计较。

  谢时深此刻看似若无其事,心中早已五味杂陈。

  他的视线落在茶桌对面之人,安静看着鹿厌细嚼慢咽吃着糕点。

  良久,他听见平缓的呼吸声,垂眼看去,原来谢允漫借腿作枕睡去了。

  他看着谢允漫红肿的双眼,最后无奈轻叹一声。

  或许他蓄意想要教会胞妹的一切,早在不知不觉中有人为他做了。

  鹿厌听见叹息时抬眼看去,探头发现谢允漫熟睡了,只见他眼珠转了圈,蹑手蹑脚起身取来毯子和软枕。

  谢时深将人安顿在软榻上,动作轻缓放下盘起的双腿。

  未料双脚沾地时一麻,眼看朝着前方栽倒。

  鹿厌一个箭步闪身上前,屏着呼吸接住谢时深。

  紧接着鹿厌感觉腰身被箍着,整个人更像落入谢时深的怀里,在他承受着谢时深的同时,自己反而跌进了蓄谋已久的桎梏。

  谢时深看似倚着他,实则把人紧紧抱在怀中。

  若谢允漫醒着,只怕一眼识破这诡计多端的大哥。

  奈何鹿厌眼中只有世子的安危。

  为了不吵醒谢允漫,谢时深低头贴着鹿厌的耳廓,轻声细语道:“还好有你。”

  鹿厌感觉被他贴着的脸颊酥麻酸痒,更奇怪的还有心跳,居然发了疯地跳,跟不要命似的,怪紧张的。

  尤其谢时深耳鬓厮磨时,鹿厌明显感觉脑袋空白,脸颊也有些烧,完全失去理智,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灵魂好像出窍了。

  谢时深见他脸颊涨红,耳廓仿佛要滴出血,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谢时深自认是君子,不做有伤风雅之事,也愿意等鹿厌开窍那天。

  但谢时深想起来时所问,面对谢家出事该何去何从一事,鹿厌的回答太过爽快,显得谢家一文不值,实在令人寒心。

  所以他此刻选择遵从内心所想,借着不宜声张之便将鹿厌搂得更紧,紧贴着那只几乎熟透的耳朵上,一字一句道:“腿麻,看来要劳烦你扶我出去了。”

  鹿厌感觉有无数的虫子在脑袋啃噬,双腿更是莫名发颤,险些无力滑倒在地。

  他坚强维持着身子的正常,闻言之事木讷点头,抱着谢时深迷迷糊糊离开了阁楼。

  说是搀扶,实际上更像拥抱着行走,直到两人站在廊下,谢时深才慢慢将他松开。

  鹿厌率先查看他是否能站稳,抬眸朝他看去时,落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谢时深道:“怎么走神了?”

  鹿厌猛地垂下头,反思自己到底怎么了。

  “有点怪。”他嘀咕说道。

  谢时深轻声问:“哪里怪?”

  只见鹿厌抬手捂着胸口,疑惑不解道:“这里跳得很快。”

  谢时深慢条斯理打量着,询问的声音如同带着蛊惑,“是吗?”

  鹿厌轻轻点头道:“从前我训练久了,这里也会跳得很快,但是......”

  谢时深含笑问道:“但是?”

  鹿厌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说:“现在好像是因为世子才跳的。”

  谢时深顿住,刹那间呼吸一乱,瞳孔骤缩,眼底的笑意尽散,略微愕然凝视他。

  心跳声在耳边被不断放大,谢时深下意识捏着他的脸颊抬起,眼底的平静化作汹涌,极力克制的占有欲险些失守。

  他微微俯下身,沉声道:“你说什么?”

  鹿厌脸颊两侧的软肉被推起,面对他的询问专注而单纯,抬手用力拍了拍胸口,一本正经回道:“这里跳得很快,全是对世子的忠心。”

  谢时深:“......”

  胡说八道。

  他僵硬松开手里的脸颊,再次闭眼深呼吸平复内心,直到吐息轻叹时睁眼,眸底闪过一抹怅然。

  鹿厌从他身侧探出脑袋,捕捉到他脸上千载难逢的茫然,“世子?”

  他发现谢时深最近总会多愁善感,实在怪异得很,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烦心事吗?

  谢时深偏头看他,无奈道:“小鹿,日后这种话不许对旁人说。”

  顶着一张纯洁无害的脸,说着祸害感情的话,任谁都扛不住。

  鹿厌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当是命令了。

  谢时深沉思少顷,觉得还是要再次强调,余光却见一抹身影出现。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入眼发现竟是杨承希。

  当杨承希欲拔高声喊人时,谢时深抬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杨承希倏地将嘴巴闭上,疾步迎面走上前。

  鹿厌低声道:“小姐睡了。”

  杨承希表示理解,“方才刘管家把事情告知我了,不过无妨,对付这些官家子弟我自有办法。”

  说着他话锋一转,皱眉对谢时深续道:“但另有一事颇为棘手,不知你可听说了?”

  谢时深偏头朝鹿厌看了眼,见他满脸无知,显然不知连衣真正干的事。

  只见谢时深率先问道:“陛下可知晓?”

  杨承希摇头道:“东宫压着此事,官衙将状告你的老妪带走了。”

  谢时深看了看天色,“动作这么慢。”

  见他临危不乱,甚至还能冷静地嘲讽,杨承希也实在佩服。

  鹿厌听出了蹊跷,似乎他们忙活的并非鹿凯之事,像是另一桩事情。

  他心神不宁,连忙询问说:“承哥,那老妪状告什么?”

  杨承希说:“谢家私藏火铳。”

  话落,鹿厌双眼放大,当即表示不可能,心急如焚解释道:“世子不会在家做这种事的!”

  何况火铳在京郊藏着,怎么可能出现在京都。

  杨承希也不理解,但瞧见谢时深漫不经心的模样时,他反而怀疑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伸手握住鹿厌的肩膀,“别担心,你看楚今多淡定,有种等着坐牢的冷静。”

  鹿厌:“......”

  谢时深扫了眼杨承希,视线移到他的手,此时无声胜有声。

  杨承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默默把手收回来,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谢时深朝他说道:“你可是要入宫吗?”

  “咦,你怎么知道?”杨承希惊讶,“楚今,你神机妙算啊。”

  谢时深无言以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和他对视。

  突然间,杨承希拍了下脑袋,想起自己被禁足后每天都要入宫请安。

  他笑了两声掩饰尴尬,“我去父皇面前给你求情,你让我搬回谢家。”

  自从发现谢时深对鹿厌有区别对待后,他现在恨不得翻墙进来采风。

  谢时深道:“不必替我求情。”

  杨承希错愕,“你疯了!就这么由着杨祈修污蔑你?”

  谢时深道:“你只需将此事告知陛下,他自会让你来谢家。”

  杨承希不解,正想反驳他异想天开时,脑袋灵光乍现,恍然大悟道:“以监视的方式来谢家?”

  此言一出,谢时深道:“不算笨。”

  杨承希自谦笑道:“那当然。”

  “......”

  日午当空,空气带着几丝刺骨寒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他们身侧传来。

  谢时深递了个眼神给鹿厌,转眼间,鹿厌拽着杨承希隐身暗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世子,请随我们走吧。”

  鹿厌听见来人是吴语,下意识想走出去,但立刻被人拦住去路。

  杨承希朝他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鹿厌眉头紧锁,焦急万分窥着远处的动静。

  只见数名锦衣卫佩刀围着谢时深,交谈两句后,吴语点头同意,派人跟着谢时深朝明华居而去。

  杨承希悄悄戳了下鹿厌,“楚今要去卸朝服,你先过去看看他是否有交代,我进宫举报他了。”

  鹿厌一时竟无语凝噎,两人就此告辞兵分两路。

  以鹿厌的身手,想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潜入明华居易如反掌,他熟悉穿过各处,悄无声息翻身而下,找到厢房的窗叶推开。

  之后他探进脑袋左右看了眼,确定无人发现才一跃而入,小心翼翼阖上窗叶快速转身。

  怎料眼前一黑,猛地撞进了个一/丝/不/挂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