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漫见他一脸茫然, 低声说道:“大哥承认那日在车厢里的人,的确是世子妃......”

  话音刚落,鹿厌惊愕站在原地,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实在不知从何解释。

  书房安静片刻, 谢允漫端详他的举动,逐渐嗅到了异样。

  她跟着起身,围绕鹿厌走了一圈, 最后面对面问道:“鹿哥,难不成那日是你自称了世子妃?”

  鹿厌朝后仰去, 瞳孔放大, 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支支吾吾交代道:“是, 但是......”

  “天哪!”谢允漫双手一拍打断他,惊喜叹了声,“鹿哥!你和大哥不会日久生情了吧?!”

  鹿厌连忙摆手,慌张否认说:“不是,你听我解释,那是任务,你误会了!”

  一听是任务,谢允漫率先愣了下,心想整日形影不离的两人何来那么多任务, 尤其是她那高高在上的大哥,能允许这般荒唐的谣言满天飞吗?

  很快她选择不接受这个事实, 捂着嘴偷笑道:“可是大哥那性子, 倘若被人诬蔑,你猜他会不会当场澄清自证?”

  鹿厌想了想, 下意识对此点头认可。

  谢允漫立即道:“那不就对了,说明是大哥默认了你!”

  “可那日世子受困睿王府,唯有出此下策。”鹿厌哭笑不得,示意她别激动,以免隔墙有耳,“若我不这般做,恐怕世子难以抽身。”

  话落,谢允漫嘴边张狂的笑瞬间收住,回想起所闻,似乎确有其事。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当下局势,以及府中还留着的连衣,细细思考,这些逢场作戏却也变得合情合理。

  谢允漫当即泄了气,显然磕的鸳鸯仍旧无望,忍不住长叹一声。

  鹿厌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乱磕了,倘若这些都能当真,那我唤世子情夫一事更难澄清了。”

  谢允漫闻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什、什么?”

  鹿厌淡然颔首,表示这根本不算什么,还谈起从前扮演的角色,劝她见怪不怪。

  殊不知谢允漫全程大受震撼,神情呆滞听着他所言,难以想象大哥面对这些事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他们背地里竟玩这么花。

  正当她想继续打算追问,书房内突然响起敲门声。

  鹿厌转身开门,入眼看见刘管家抱着肚子站在门前。

  刘管家笑道:“小鹿果然在这。”

  鹿厌回头看了眼说道:“在陪小姐消遣。”

  说话间,谢允漫走上前,谨慎探头出去问道:“是不是他又来了?”

  刘管家知晓她话中所指连衣,“没来没来,这会儿在藏书阁缠着世子呢。”

  谢允漫收回脑袋,鄙夷道:“整天想着走歪门邪道,我看这人就没安好心。”

  刘管家安抚她两句,转眼朝鹿厌道:“小鹿,世子传话命你今晚替柳六值夜。”

  谢允漫听闻眼眸一亮,捂着嘴鬼鬼祟祟道:“鹿哥,我大哥真的离不开你。”

  鹿厌生怕她又胡思乱想,悄声说道:“老六最近早出晚归,许是有任务在身,你可别被旁人听见,小心世子生气。”

  但谢允漫才不在乎,傲娇轻哼了声,“他敢欺负我,我就写信回风歧告状。”

  其实他们心知谢时深或在筹谋大事,但从不会过多询问,因为他们很清楚谢时深是为了谢家。

  不过谢允漫经历吃瓜带来的震惊后,此刻看鹿厌愈发满意,尤其自己被最新的小说洗礼了一番,脑海里甚至能补全一系列画面,主角便是大哥和鹿哥两人。

  总而言之,眼下就差一只笔,奈何她没有咕咕的文笔,若能认识咕咕,她必定提供素材打造定制文。

  鹿厌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朝刘管家回道:“今夜我会准时去明华居的,劳烦刘管家跑一趟了。”

  目送刘管家离开海棠苑后,鹿厌转身对谢允漫道:“小姐,中秋节出游一事......”

  谢允漫忽地扶住他的臂膀,语重心长道:“有关出游如此艰巨的任务,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全权交给你了,由你去劝劝大哥,若再不济的话,以我多年阅读经验,建议你色/诱。”

  鹿厌咋舌:“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允漫信心满满道:“你相信我,我哥肯定禁不住你的考验。”

  可惜鹿厌想问的并非此事,旋即问道:“我的意思是,可要齐消隐与我们同游?”

  谢允漫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随你,反正我不在乎。”

  话落,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瞅着不开窍的鹿厌,她实在想看大哥吃瘪的模样。

  她在鹿厌耳边提议道:“鹿哥,既然此事要与大哥商量,我建议你询问大哥是否同行,省得他孤寡一人,多可怜,你说是不是?”

  只见鹿厌沉思少顷后点头,表示此举可行。

  “既然如此,便看世子能否松口了。”鹿厌想到今晚要值夜,或许会是个好机会,“劳烦小姐转告承哥,齐消隐与我们一同出行,至于世子,且看天意了。”

  谢允漫鼓舞他两句壮胆,两人一副整装待发的气势,仿佛笃定了谢时深必然答应此事。

  随后谢允漫道:“鹿哥,你别唤我小姐了,学大哥唤我漫漫便是。”

  鹿厌道:“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都自称世子妃了还谦虚呢。”谢允漫嘀咕了声,理直气壮说道,“你和大哥都能坏规矩,我为何不能?”

  鹿厌强调说:“是任务所需。”

  谢允漫嗤笑一声,“任务让你二人演偷/情夫夫吗?”

  鹿厌见天色不早准备离开,听见她所言脚步顿住,挠了下脸颊道:“世子还演过我爹呢。”

  此言一出,谢允漫宛如受到晴天霹雳,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看着他。

  直到鹿厌消失在院子后,她才呐呐说道:“你们还玩父子文学啊。”

  香香。

  入夜,月明星稀,谢府被倾泻流光镀上一层银霜。

  一抹轻盈身影自屋檐上穿过,最后翻身跃在院落,却在着地的瞬间惊呼一声,被角落的身影吓得浑身僵住,握着玄尾扇轻抚受惊的胸口。

  “连衣?”鹿厌皱眉看去,“你在这里躲着作何?”

  连衣闻声从暗处走来,但并未离开廊下,仍旧立于昏暗中,只能借着月色看清他的模样。

  今夜他身着一袭纱衣,腰带松松垮垮系在腰间,纤细的身段朦胧可见,稍有微风拂来,凉风能灌入他胸膛的衣袍,大片肤色露出,本该见之楚楚动人的样貌,此刻却无人问津。

  他藏在暗处,于月色下站着的鹿厌不同,立场泾渭分明。

  鹿厌与之对视间似有错觉,此时的连衣不仅不待见他,眼底还带着莫名的怨恨,仿佛怪罪他的存在。

  两人所处之处乃是厢房外院,越过不远处的月洞门,便能踏入谢时深厢房主院。

  而连衣站在此地藏着,目的再明显不过。

  鹿厌虽不懂男女之情,但小说看多了也能猜测一二,无非是冲着风月事前来,无论心思如何,以连衣的立场来看,足以证明来者不善。

  只是他对连衣的行为并无兴趣,反倒不解此人为何对自己恶意极大。

  清风自院子拂过,连衣的纱裙在风中摇曳生姿,他抬起手捏住身前一绺青丝,缠绕在指尖道:“你深夜造访明华居又是作何?”

  鹿厌瞥了眼主院的方向,“值夜。”

  连衣站在暗中难辨神色,语调轻柔却傲慢,“鹿厌,那日世子拜见睿王爷时,你利用我之名掩饰身份,是为了让世子脱身对吗?”

  鹿厌先是一愣,随后回想谢允漫在书房所言,明白此事恐已传开,如今既然瞒不住,倒不如大方承认。

  只见他展开玄尾扇轻摇添凉,定定看着他说:“我不屑用你的姓名,不过你觉得是就是。”

  连衣见他态度从容,冷冷笑了声道:“如今人人皆知世子妃乃是我,你若识相便早日离开谢家,省得我让世子动手赶你。”

  鹿厌摇扇的动作一顿,“世子同意了吗?”

  连衣蹙眉,“什么?”

  鹿厌反问道:“世子同意你赶我走了吗?”

  连衣一时无言以对,紧咬着后槽牙睥睨着他。

  鹿厌清楚自己受命于谁,见他无话可说,便扬了个动人心魄的笑,无奈奉劝道:“连衣,不管东宫目的为何,能将我从世子身边拔除之人,唯有世子自己,我虽不知你为何费尽心血针对我,但只要世子安好,我便不会将你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如师哥所言,他身怀的绝技乃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无限制利用,最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对他了解之人,非利用便只有出卖。

  他不知谢时深是否会出卖自己,但他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愿意选择相信谢时深。

  连衣见他不为所动,警告道:“你可知违背东宫之人的下场?”

  面对他的威胁,鹿厌倏地收起玄尾扇在手,敛起嘴角的笑,困惑道:“下场?”

  连衣居高临下俯视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得罪未来天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鹿厌内心毫无波澜,对他的恐吓付之一笑,心想要赶紧值夜了,打发他道,“那就试着来杀我吧。”

  连衣未料他竟是这般反应,神情诧异看着他转身离开。

  “鹿厌!”连衣朝他的背影喝了声,“你要拉着鹿家给你陪葬吗?!”

  提及鹿家,鹿厌闻声顿足,暗自握紧玄尾扇,沉默须臾后抬脚往前,头也不回道:“随你。”

  入了主院,他率先往书房的方向看去,以往此时,谢时深会留在书房处理事情。

  但他看去时,只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在门前负手而立。

  银色霜华落在谢时深的身上,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晦暗不明,平静注视着来人,锐目紧攫住鹿厌,沉寂的气氛叫人喘不过气。

  鹿厌习以为常行礼道:“世子。”

  谢时深踩下阶梯,徐徐行至他跟前,余光扫向月洞门一晃而过的人影,问道:“今夜这么晚?”

  虽是问话,却并未有责备之意。

  鹿厌笑着认错道:“路上被人耽误了,下次不会了。”

  他嬉笑着脸皮,未曾察觉此举在旁人看来更像恃宠而骄。

  正值两人交谈时,连衣从月洞门走出,满脸羞怯捏着衣角朝谢时深而来。

  然而,谢时深只是随意扫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鹿厌身上,淡淡说道:“回房。”

  鹿厌伸出脑袋看向厢房,犹可见书案上堆积如山的折书,以为无需值夜能回梧桐院了,有些意外道:“这么快可以回去了?”

  谢时深看穿他心中所想,遂厢房抬了抬下颌道:“回我的厢房。”

  鹿厌收回脑袋,并未多想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脚步往厢房而去。

  但两人适才走出几步,连衣抢先跑到谢时深身边伺候,路过鹿厌身侧时还故意将人撞开。

  不料听见“啪嗒”一声,鹿厌手里的玄尾扇掉落在地。

  谢时深回身望去,瞥见鹿厌欲蹲下身拾起扇子。

  “等等。”谢时深开口止停他的动作,侧目看向连衣,“捡起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让鹿厌察觉事态不妙,默默起身挪脚站到谢时深后方。

  连衣心头一紧,汗流浃背看了眼扇子,垂首不语,如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屡次因捉摸不透谢时深而感到慌恐。

  纵然他费尽心思靠近谢时深,却依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实在迫于谢时深身上的威压而退缩,却又不甘鹿厌能轻而易举靠近。

  他甚至觉得,即使贵为太子的杨祈修,气势也远不如谢时深令人骇然。

  连衣胆颤心惊上前两步,低头觑着脚边的玄尾扇,委屈咬着唇,悄悄打量谢时深试图卖可怜,迟迟未见蹲下身捡起。

  谢时深对此无动于衷,目光凌厉,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鹿厌站在他的身后,偷偷抬眼看向谢时深的脸色,只觉此时的世子格外陌生。

  片刻后,连衣终究无计可施,只能忍着被羞辱的愤怒,咬着牙蹲身,不情不愿捡起玄尾扇,气急败坏丢给鹿厌。

  鹿厌卒然伸手接住扇子,低头仔细打理干净。

  谢时深冷冷剜了眼连衣,转身往厢房走去。

  等房门被推开时,他见身后没了动静,回头朝鹿厌看去,只见鹿厌姿势乖巧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鹿厌探头压低声问:“怎么了世子?”

  谢时深看着这颗脑袋歪着,水亮的眼眸纤尘不染,脸上写满了疑惑,专心等着吩咐。

  他沉吟须臾,顿然侧身让路,轻咳一声,疑神疑鬼道:“这几日房间似有东西,我心中实在不安,不如你先进去帮我看看。”

  “是吗?”鹿厌见他神色害怕,二话不说靠近厢房,大胆探脑袋去查看,“哪里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