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于彗却像触电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看康赭怔了一下,他自己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汤于彗才压住情绪,别过头去,压抑着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别问了。”

  康赭的手滞在空中,又垂下来,沉默地看着汤于彗。

  汤于彗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勉强镇定了下来,“……其实我现在工作真的挺忙的,我也真的没想那么多,上次也不是故意不回,是真的没有时间。”

  说完,他仿佛像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有点难过地看着康赭,“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呢……?”

  康赭一言不发地静了一会儿,突然俯下来,和他眼神相对,沉沉地叫他:“汤于彗。”

  汤于彗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了,康赭却走近了一点,低着声音对他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那是我想的那样吗?”

  汤于彗安静地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不是。”

  康赭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径直就往落地窗那边走去。

  汤于彗慌张地站了起来,还没有站稳,就连追了过去,脚步一磕,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看着康赭立在窗户旁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凄然:“阿赭——!!”

  康赭一把拉开窗帘,外面的暮色如雪一样照射进来,铺洒在地板上,像是透进暗室里的光。

  那是一片让人无法遁型的金色余晖——

  城市高楼林立,如同钢铁的结构之森,而汤于彗拥有的室内窗明几净,阳光洁白,一座雪山就在视线的尽头之外。

  康赭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背后的铺天盖地的景色为他勾了一层逆光的边,他看起来真的如同神祇一样,笼罩在残酷和美好的一切梦想里。

  一点也没有变。

  汤于彗像被定住一样地在原地,过了很久才蹲下来,有些颤抖地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康赭从那一片光里走近了,他也蹲了下来,伸出手摸在汤于彗的脸侧,沉沉地叫他:“汤汤。”

  他仿佛很温柔,又仿佛不够耐心,似乎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一样的不熟练,几乎是生硬地对汤于彗道:“你别哭。”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汤于彗没有抬起头来,只是又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康赭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言不发地蹲下来,像一座静处的山,沉默地陪伴着雪崩和河流。

  过了很久,汤于彗的声音很低,但是不再带着哭腔了——

  他说:“我没想怎么样……”

  又说:“真的。”

  康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擦掉他面颊上的眼泪,又毫无用途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你别哭了。”

  数百公里外的贡嘎雪山静静地呆在它该在的、属于它的远方。

  汤于彗这个莫名其妙的旅客不远千里地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做不爱的工作,过孤单的日子,连房子都要租在最顶层。

  他的确是什么都不想要了,可他也不想这样被戳穿。

  这样的揭示让他觉得自己实在很悲哀,很无聊,也很可怜。

  追到一个最近的城市,住在每天都能看见爱人所在之山的处所,把信仰高高地悬挂在灵魂之侧,甚至连身体也仿佛找到归处一样,不可抗拒又顺从地安栖在这里。

  汤于彗做了很多很多,但其实自己觉得没有什么深情不渝的奉献感。

  但他真的真的很想再看到他的雪山。

  作者有话说:

  成都是全球范围内都很少的能够在城市里看到雪山的城市。因为贡嘎的海拔很高,又没有什么遮挡,所以当天气特别好,空气里没有浮尘的时候,在家里就能看到雪白的山顶(每年大概能遇到四五十天的样子)

第39章 面孔若历万水千山

  康赭把窗帘拉了起来,汤于彗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康赭坐在他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你打算怎么办?”

  汤于彗的手绞在一起,垂着头道:“没打算怎么办。”

  康赭的视线一直放在汤于彗身上,汤于彗觉得有点受不了,顶着压力道:“我下周就回学校了,真的没想怎么样。”

  康赭的声音忽然一沉,“回学校?”

  汤于彗点了点头,违心地撒了一个谎:“嗯,下周就走了,我本来也只是在这边实习的。”

  沉默了几秒后,康赭垂下眼皮道:“回北京吗?”

  “嗯,我先回去毕业,”汤于彗想了想,“然后考虑留校工作吧。”

  说完汤于彗努力地笑了笑,找到轻松的那一种语气:“毕竟年纪也大了,需要养家了啊,阿赭哥哥。”

  话音刚落,康赭却突然一把攥住了汤于彗的手腕,凌厉地逼近他,继而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用故意说这种话试探我,我没什么感觉。”

  汤于彗愣愣地看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呆呆地道:“我没想试探你。”

  康赭直直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汤于彗的手肘处泛起红痕,康赭才很轻地放开了他。

  汤于彗被捏得有点疼,正在不着痕迹地揉着自己的手腕,却听到康赭突然说:“没有就算了。”

  他震惊地抬头,康赭却已经坐回了原来的沙发上,对汤于彗淡淡地笑了笑:“我本意不是这样,对不起。”

  汤于彗听得心惊肉跳,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康赭对他道歉了。

  让康赭说对不起实在是太奇怪了,道歉的话语似乎根本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不是说康赭不会错,但是他是那么那么骄傲的人,根本不屑于对,当然更不会在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