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三个分句,康赭全都说对了。

  ——但是就十几个字,这个人是如何如此精准地全部打击到自己的痛点上的?

  汤于彗发现自己每次和康赭说完话情绪都会莫名烦闷很多,尽管才认识了不到一天,但他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和这个人八字不合,无法好好相处。

  汤于彗不太成熟地转移了话题:“嗯……差不多吧。你刚才问我什么?”

  好在康赭很配合:“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汤于彗这下真的有点惊讶了:“还可以选吗?”

  他的本意是以为康赭早就决定好了,但康赭却弯起眼角,好像和他开起了玩笑:“不要看不起穷乡僻壤的少数民族好不好,虽然没有美式早餐和欧洲红茶,但你还是可以选早上吃面还是吃馒头的。”

  提到面,汤于彗就想起昨天晚上还残余的尴尬和不自在,他忙道:“吃馒头吧,我现在不是很饿。”

  康赭当然是怎么样都无所谓:“那好吧。”

  早餐汤于彗吃了两个白面馒头,喝了一碗羊肉汤,康赭还给他端来两个藏族口味的酥油包子,又香又绵又甜,但汤于彗吃了一个就动不了筷子了。康赭看他实在是吃不下了,才从他碗里挑了一个走。

  “不要剩下食物。”康赭边咬着包子边小声道:“藏民大多都待客热情,多吉大叔看你是汉族人,这两个酥油包子是专门拿出来送你的,早点摊不卖,一般都是他家里自己做了吃的。”

  康赭也撑得够呛,勉强咽了下去喝了口羊肉汤,“你要是剩下了他们会觉得你是不喜欢,自己点的食物就算了,还是尽量多吃点吧。”

  汤于彗觉得羊肉汤都撑到了喉咙口,说不出话,只能认真地点了点头。

  出了早点摊,汤于彗又看到了昨天的那辆摩托,他脚步一顿——

  ?

  早上他们不是走路过来的吗?康赭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车停在这里的?

  康赭并不关心他内心对于交通工具移动的微词,径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跨上车发动引擎后对汤于彗挥了挥手:“你今天先自己玩吧,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见。”

  说完就骑着他声音巨响的摩托轰隆隆地走了。

  康赭一走,汤于彗顿时不知道干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就要掏出手机看项目日程的备忘录,突然想起已经没必要了。

  汤于彗闷闷地把手机按关了机,努力地回想——昨天晚上康赭说要他今天要干什么来着?

  哦,对了,认路。

  那我就去认认路吧……汤于彗做好打算。

  汤于彗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来熟悉这附近的地形,也就是认路。

  新都桥确实是一个小镇,但是没有人会在马路上晃上一天。

  苍茫悠长的318国道上,汤于彗慢慢吞吞地走了一上午,差点和过马路的牛相撞好几次,却没撞见另外一个步行的游客。

  他觉得走得有点热,但好像又不想停下来。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汤于彗终于精疲力竭,在一个街边的小店随便点了个牛肉小汤锅,吃完后又漫无目的地开始往回走。

  期间有好几辆车停下来问他要不要搭车,是不是去稻城和西藏,还对他的徒步竖起了大拇指。

  汤于彗觉得连解释的体力都没有了,就都摇着头说谢谢不用了。

  早上在早点摊闲聊的时候,康赭告诉他,甘孜每年十月就开始下雪,要到了五月才转暖,他现在过来,天气还有点冷,积雪也化了大部分,花又还没开,正是要什么没什么的时候。

  但汤于彗并不觉得自己来错了时节。

  不是旺季,游客很少很少。

  他走了一天,看见化雪的小河沿着公路一旁,静静地流淌过去,草原上冒出了稀疏的黄色小花,山坡上牧满了悠闲吃着草的牛和羊群。

  一匹绛色的马被拴在一座小山丘上的白塔旁边,一个藏族姑娘正打了一桶水给它刷毛。

  许多成片的经幡被绑在路边上,风把它们吹得呼呼飞扬,像展动五色的翅膀要朝着连通天堂的神山飞去。

  一朵云则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跟着他,酝酿着纯白的睡意,枕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坡。

  走回客栈的时候,汤于彗觉得自己脚都麻了,头也晒得发晕,但是心情明媚,感觉明天自己可以再走一遍。

  康赭回到客栈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昨天还白白嫩嫩的小少爷坐在院子里,鼻头晒得发红,心不在焉地在吊椅上晃来晃去,对着远处的落日发呆。

  他裸露在外的脸部皮肤迅速地变黑了,虽然还是偏白,但已经明显比早上黑了好几个度,鼻子那里都被晒脱皮了。

  康赭:……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没有高反吗?”康赭问道。

  汤于彗慢吞吞地抬起头,然后又摇了摇,先回答了康赭的第二个问题。

  然后他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你不是让我去认路吗?”

  ……

  康赭算是服了。

  “你没有涂防晒吗?在外面走了一天?”康赭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无语,“明天你洗脸的时候鼻子那块得疼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去我阿妈那里给你拿一管芦荟胶吧。”

  汤于彗哦了一声,康赭感觉他神游在天外,可能都没有听进去自己说什么。

  过了几秒,汤于彗又慢吞吞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康赭:……